择木伴栖身 第十章 幽冥与我

鬼界入口在火焰山极为隐秘的地方,但在我看来却不难认,那入口盘旋着几丈黑色的气,细细听来全是哽咽哭泣嚎叫的声音。

走进黑石镶嵌的大门,再向前行至一段,便有一巨大的匾门横在前面,上写“鬼门关”三大字,关里有十六大恶鬼镇守,我看到他们在逐一排查着阴魂,快步从旁边走过了,想他们嗅到我是魔界之人并没有为难我。过了这鬼门关,就又要走一段长长的黄泉路,火红的彼岸花铺成条毯子远远望不到头。

经过三生石看到那石头上印出了我这一世的记忆。虽然它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但我魂魄并未出窍,想来它便只能记上我这一世的经历。

又过了望乡台,便到了忘川河。摆渡人每日不停地往返,从来没有停歇过,他远远地摇着船过来,船在黑色的水上缓缓荡过来,一切都安静的窒息,让我隐隐尝到了宿命的味道。摆渡人只有一只眼,看不清脸,他长相丑陋,性情却很温和,这是为了给弥留的人最后一丝安慰。我上了船就坐在船尾,彼岸花开满河岸。我问他:“你听了很多故事吗?”

摆渡人的声音晦涩,他说:“没有听很多故事,坐在这船上,哪里有心思开口说话,久而久之,我也不说了。凡人的经历大多一样,他们生来被东西缠着,生生往往,一瞬间的事罢了。”摆渡人眼睛看着前方,我觉他无心开口,沉默才是归宿。

那孟婆汤我自是不会喝,孟婆说我的汤还没有熬好,亦或是我的眼泪还未流干。总之我匆匆过了奈何桥,就直直朝幽冥的殿里奔去了。

巨石砌的大门敞开着,幽冥一个人坐在尽头的中央,他的脸实在白,唇又实在红,瞳成紫色,瘦骨嶙峋,身穿黑色大斗篷,脚踩盘盘曲曲的巨蟒。

他看我来,撇上一端的嘴角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招我过去。我向前走了走,便停住了,他向我点头,嘴待着漠然的笑意。

我却很为难,只因此时我与幽冥中间横着一巨大的火坑,深不见底,修罗地狱。中间置着一只脚那样宽的石梁,火苗上窜,吞天噬地。

我仍是迟疑着不愿上前,幽冥笑出了声:“你知我每日的乐趣,就是亲眼看着不识好歹的人跳下去。他们脸上的情形可比你要精彩多了,真有趣。”

幽冥的声音几乎是平调的,即使内容能表示他不同的情绪,从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果真是一点没变。

他说完便站起来,走至我面前,如履平地。他伸出手摊开道:“你怕是只能信我了。” 

我答:“我从来都信你。”便将手放上去。 他的蛇昂起头看着我,幽冥过去摸了摸道:“他觉得新奇。”

幽冥让我坐在一旁便径自道:“我儿时要见父君,便要独自走过,父君从未同情过,我也没有埋怨过,我自小就知道父君的父君也定是这样做的。我曾失足掉下去,很小便知生不如死的滋味,很小就尝尽世态炎凉。”

我叹了叹气,我早知幽冥是可怜人,只因最可怜的人不会认识到自己的可怜。鬼族的母妃生过孩儿就会油尽灯枯地睡去,她们被放置在玄冰室,醒来前不能有人入内,所以幽冥也从未见过母妃。这些秘事外族人不会知道,只因我早就识得幽冥了。

我与阿辰到魔界后,他时常要忙着处理大小的事物,就准我到凡间玩乐。那日我在街巷中闲逛,幽冥一身玄衣气场十足实在难以不让人发现,他站在一家茶馆门口,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我一眼瞧出他是鬼族的人,心里自是充满了疑虑:鬼族之中除去黑白无常,在凡间不应该出现他们的踪迹,准没有好事。

我刚想着,他便往别处去了,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每行几里就会停下来,眼睛明明灭灭,仍是没什么表情。待我再要跟上去时,忽的一阵黑风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我卷至一无人的巷子里,幽冥的手掐着我的脖子,稍稍一动我便人头落地。他见我皱了眉,就松了些劲。

“跟着我做什么?”

我听他开口也是一惊:“鬼族人来这里作甚,我自是要好好看住你。”

他扯着一端的嘴角笑起来:“有趣,彼此彼此。”

幽冥说话惜字如金,我一时没搞清他什么意思,脑子转了转才明白:我看出他是鬼族人,他自然也看出我是魔族人了,我心下有些理亏,知道自己是先入为主,魔鬼一家,对外人来说,本就没有区别。

幽冥见我不说话,便将手松了。他道:“你想清楚了。”

我连忙说:“是我的不对。”

幽冥昂着下巴敛下眸子拍着衣袖上的尘土道:“连你也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话的语气漠然而轻蔑,我心下知道我魔族之人在外界的风评也好不到哪去,更加羞愧地无地自容。

他又说:“你无须觉得难过,我不过在陈述我的想法。另外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站在这个我临时选的布满灰尘的小巷子。”

我这个人最是识相,别人给台阶我哪能不下,便说:“左右是我失礼,我请你去最好的店吃饭。

凡间流传着一句话: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凡间还流传着一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你不用在冰着脸对我,不远的,就在前面。”

我等着他说什么,看他欲言又止,就让他赶快说。 “我尝不出味道,看来你不知道。”

这下又轮到我犯难:“那能做什么?”

“或许可以重复刚才的活动。”

于是我就这样满脸黑线地和他看了一下午来往的行人,我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他看上哪个细皮嫩肉的就生吞活剥,事实上我又是瞎操心,整整一下午,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直到太阳落山时,他才道:“我叫幽冥。”便抛给我一个背影消失了。

我回去同阿辰说了下午碰到的奇怪事,阿辰听了敲了敲我的脑门:“你啊,幽冥是继任鬼帝,算算日子还有三月了,父君还让我备份厚礼过去。”我问阿辰幽冥是怎样的人。

阿辰说:“幽冥大我九百岁,自小性子就清冷,与他父君倒是不同。但他才智过人,善用制衡之术,法力也修到深不见底的程度,年少时便开始打理鬼族的事物。虽然不少神仙都因他的不近人情碰过壁,但说起他做的事来都是点头称是的。”

阿辰很少这样说起一个人,不免让我对这幽冥多了几分肯定,更想知道他既然要继位,为何还在凡间逗留着,所以明日还是要去问清楚才安心,这样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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