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了一本书,我在书中杀了人。
倘若我没有写书,我就真的杀了人。”
L君独自坐在北湖公园的电动游船上,手中拿着的小本是三年前民政局颁发给他的离婚证书。他让自己竖躺在椅背上,关掉了船的电源开关,任凭小船和自己在湖面上自由的飘荡。他一会看看船顶,一会看看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船头上。一只蜻蜓,“没错,应该是老杆儿。”L君自言自语。蜻蜓那翠绿色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壮,黑色的尾翼像一支笔杆配搭着透明的巨大翅膀,就像一架庄严的新研发的俄式军用战机停在了船头,而无疑,这艘小船就变成了航空母舰,这片湖水就变成了太平洋,而L君呢,就像个失去爱人的水手,落魄的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与其说是落魄,到不如说更像一个醉汉。他的神智混乱,眼神迷茫,平静湖面的涟漪,对于他来说,都释放着五彩的光芒。湖面的微风徐徐从他脸上掠过,他甚至感觉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姑娘。他飘飘欲仙,但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重新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小本,上面只剩下了自己的照片,再看看船头,那只叫做“老杆儿”的蜻蜓还落在原地梳理着自己的脑袋。
“可恶!混蛋!”L君破口大骂到。他用力的踢了一脚船身,咚的一生巨响,仿佛所有瘫痪的力量都集中了起来,他甚至想踢破船身,让湖水肆意的流进来,就这样洗个澡才好。
可是蜻蜓并没飞走,“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惧怕死亡嘛?”这让L君再次安静了下来。随着头痛的消散,L君再次陷入迷幻之中,他眼里流着泪,口水鼻涕也跟着泪水交融在了一起流进了他的脖领,与他的汗液粘稠的交织在一起。三年前,也是一只蜻蜓,落在了船头,L君感叹着这样的巧合,他眼睛上翻,呼吸变缓,喝了一口倒在一边还剩不到半瓶的野格洋酒。
三年前,也是那一年的今天,L君与他的未来的妻子木子相识了。北湖公园就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那年的八月正值酷夏,天高的看不到边际,蓝色的背景墙映衬着大地,绵白色的云在蓝色的背景布下缓慢的移动,像是天空的孩子撕开了大块的棉花糖轻轻的在嘴边掠过,周遭的绿植整齐又慵懒的将北湖稀疏的围了起来,在烈日的照射下并没有垂头丧气,而是显现了清晨的蓬勃。北湖的湖面已被大片的水莲荷花覆盖,大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之势。蜻蜓点水,鱼儿吐气,在平静的湖面上演奏着一阵阵轻律,白塔的倒影时而破碎时而修复。
她,“木子酱”,L君轻声的低语,对于一个情场老手的自己来说,这种可爱的称呼简直就像是对自己恋爱履历的侮辱。L君笑了笑打了打自己脸,“还真是个没有出息的家伙呢...”L君看了看手表,这是他用平生第一个月工资为自己买的礼物,一块citizen机械表,秒针滴答滴答规则的跳动声是他晚上睡觉旅途中最好的陪伴。“还有十分钟...女人还真是个磨蹭的生物呢...”L君碎念到。不知所措的L君看看这,看看那,这是他消磨时间的方式。“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蹩口的哼哼了两句《爱莲说》,如果自己也可以这样就好,如果世间的女子也都同这莲花一样就好了,“世间皆污泥...”L君再次发出感叹,“破泥而出又怎能不沾染污泥呢?我猜一定是水的缘故,莲花破藕而出,在水中冲刷再变成妖艳的莲花。要是水也被污染了呢?那莲花呢?污泥是永恒之物,但水的纯净看来必不可少啊!”L君陷入了沉思...
“是你嘛?”
柔滑的话语打破了L君的沉思,一位中等身高,身材匀称的腼腆女子俨然已伫立在自己身后。
“啊!你好!”
L君忙中出错般的机械式的回答,就便是两人真实存在的第一句交谈。L君再次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但我想那肯定是他的强迫症。九点零五分,这个女人迟到了五分钟,这居然是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对于完事都是会提前到达的L君,这位女士显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迟到,对于L君来说,意义重大。但L君是情场高手,他发达的情商不可能让他在此刻,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发雷霆,这会让他失去一个伪君子的尊严。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所以迟到了一会。”木子道歉到。
“没关系的呀,B城的交通都知道的。” L君官方的表示理解此事,但又打量着女子脸上的装束,心想一定是因为女孩的爱美之心才耽搁了时间。或者换种角度思考,也许是为了尊重这次重大的约会,才精心的化妆打扮。L君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而木子只是微笑的看着L君本看不到的内心表演,她不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又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细看眼前这位女子,高高鼻梁,有一点宽大的鼻翼,却伴随着轻盈的呼吸。精致的五官,在脸的布局保持完美的比例,伴随着挑治青春痘的痘印针孔疤痕,就像是这面玉盘上完美的点缀。“瑕不掩瑜,“L君念叨。想不到这位没有什么文化只有大专毕业的文化人,竟如此爱用成语诗句。木子白嫩的皮肤在蓝白色条纹的布制连衣裙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净,容不得一丝灰尘。过肩的长发顺柔的垂在肩膀上,倒是脑门前剪短的刘海儿,有那么一撮,调皮的翘了起来。木子似乎也发现了这撮调皮的头发,手不停的往下压。
和以往的见色起意不同,L君这次并没有出现这种低俗的想法。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应该都是见色起意,怎么会有那种仅仅是看了一眼一个女人就敢大张旗鼓的说爱呢。那些大言不惭因毫无目的而接近女子的男人,真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家,同是谎言家的L君自己,对此再了解不过。
之所以说L君这次并非见色起意,这和他自身有着重要的关系。以往在感情间游刃有余的L君本一开始不具备这种善良的特性(这里指L君没有见色起意)。在原生家庭长大的L君,因为母亲的出轨从此便开始了他不幸的一生,还在襁褓中六个月大的L君,甚至至今都没有见过生母一面。(其实L君是见过他的生母的,在L君的记忆中有过两端清晰的记忆。一是生母接他回家,L君躲在墙角看母亲惊慌失措寻找他的样子,二是在一条铁路附近的小公园,母亲带着他在公园滑楼梯,公园有两个滑楼梯设施,石雕的小象和一座金属结构的设施,在金属设施的滑道上有一处明显的破痕,绝度是可以划破小孩子屁股蛋子的那种程度。虽说情景记得很清楚,可是母亲的脸却是模糊的)。L君的父亲从未和他提起过母亲的事情,他所听到的所有关于母亲的描述都是奶奶告诉他的,其实L君也从未埋怨记恨过他的生母,他那时还未知晓过什么是亲情世故,只知道是母亲抛弃了父亲,还带走了看动画片的电视和储存牛奶的冰箱。 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没奶的孩子吃不饱,可是L君却从不为这样世俗困扰,儿时尚且如此,成人之后依旧不变。因为丧失母爱就L君总会得到比别的孩子多一点的关注和关怀,家里人是如此,外人也是如此,总觉得孩子这么小就离开了母亲,是个可怜蛋。人们总是会产生同情弱小的虚荣心,可是他们从未考虑过弱小是否需要真的同情,人们也会利用这种虚荣心来谴责创造弱小的人或事,甚至会出现不理智。L君本不觉得不幸的童年,就是被这些同情者变成儿时的人间地狱,失去了母爱对L君无疑是一种解脱,他不仅得到了奶奶的溺爱,还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享受本该属于自己那个年龄的美好时光。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尝试新的冒险,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挑战父亲的底线。而世人的同情使得L君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感,这也许就是他初尝被关怀的痛苦。亲戚,邻居,老师,亲戚的朋友,无时不刻的都在提醒着自己的不幸遭遇,这让L君感觉到了特殊感,这种强加于自己的特殊照顾,就像一颗恶魔的种子深深的埋藏在L君的心中。
恶魔的种子必将生根发芽结果,而滋养种子的营养是L君里与日俱增的表里不一的逆反性格。在奶奶眼里乖乖的大孙子,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小恶棍。L君从未和家人透露过他的心事,无论高兴,悲伤,无奈,或是被欺凌,这也让无微不至的奶奶觉得孙子在外也一切安好。 L君小时候总喜欢和昆虫们在一起,和昆虫在一起的时间总比和人在一起的时间多。如果说不惧怕昆虫对一个男孩子来说是男子汉的话,那L君可就要算是盖世英雄了。什么昆虫L君都敢玩弄与手掌之间,当然有的昆虫曾让L君也吃过亏,那就是马蜂和蝎子。对这两种昆虫L君一直保有敬畏的态度,因为他不想自己的手再次又肿又痛。L君独有自己玩弄昆虫的刑具,镊子,小刀,和一根无意中在小花园探险时发现的带有针头的注射器。这些特殊刑具平时都不能带回家,每次玩耍结束都要到小花园藏到一个阴暗的小角落并用枯树叶埋好。昆虫千奇百怪,L君玩弄昆虫的方式也大不相同,L君之后所遭受的种种报应,我想一定是受到了昆虫们的诅咒。“蚂蚁墓地”是L君最喜欢的节目,这个节目可以消磨掉大多数的无聊时光,L君会把抓到的昆虫都放到一个大的coca-cola塑料瓶子中,他拧开瓶盖并用手堵住瓶口,不停地上下颠倒着瓶子,被囚禁的虫子们就像是在坐X型状的摇摆过山车。L君在瓶口朝下之际突然将手挪开并迅速将瓶口向上移动,一只“幸运儿”就这样被选了出来。一只独腿的蟋蟀,之所以是独腿,这都要拜L君所赐,因为气愤这只蟋蟀的拒捕,羡慕这只蟋蟀的狡猾,砍下他的一只大腿,是L君对这只蟋蟀的“褒奖”。刚摆脱群虫围绕且憋闷的容器,这只“幸运儿”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当他刚刚吸收到一股新鲜空气并准备肆意逃跑的时候,却再次被L君一把抓住了。“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要不是砍下了一条大腿,可就要被你逃走了呢。”。他捏着“幸运儿”的脖胫,一直盯着地面打探,那个“幸运儿”的目光仿佛也随着L君在寻找,他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如何的命运,而L君却清楚的知道,“幸运儿”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上。
“找到了!找到了!”L君大喊到。
黑压压的一片,这正是L君苦苦寻找的蚁穴。“蚂蚁坟墓”的饕餮盛宴即将拉开帷幕。L君小心翼翼的将“幸运儿”独腿蟋蟀放在蚂蚁群中,这马上引起了蚂蚁的骚动,蚂蚁们一阵互相交流之后马上发起了围攻,“幸运儿”在蚂蚁的啃咬下奋力一跳,这事关生死的一跳让它逃出了蚁群并侧摔在了地上,它迅速的弹掉像膏药一样咬在自己腿上的蚂蚁。
“这样可不行啊!”L君大喊到。
气不过的他再次把“幸运儿”扔回了蚁群,如出一辙,这个独腿的家伙再一次逃脱了L君设定好的命运的坟墓。气急败坏的L君想再次把蟋蟀扔回蚁群,但是他忽戛然而止,一股冰冷之血流过了他的体内,多么顽强的生命,多么渺小的生命,多么无奈的生命啊,这不就是孩时的L君么,若是你也能理解我的不幸,理解我的无奈该有多好。不,你不懂,你只是一只渺小脆弱的昆虫,一个过了季节就会死掉再来年繁衍而出的生物,我好嫉妒你,你可以一年之后再次选择自己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却要伴随终生。但令人遗憾的是,这生的命运你无法更改,就像我自己,我的命运由我的出生安排,而你的命运与死亡也由我的出生被安排,我的出生成就了你今生的命运,并赠与你来生。L君用镊子夹住蟋蟀,用小刀砍掉了“幸运儿”的另一条大腿,蟋蟀痛苦的挣扎,L君却没有停手,随即又砍掉了蟋蟀的中间的两条腿。只剩下两只前腿的蟋蟀就像战场上被炸掉双腿的士兵,痛苦,艰难的向前缓慢爬行,在蚂蚁的攻击下哭喊着,求饶着,忍受着并接受着,死亡在所难免,他放弃了抵抗,仿佛享受着自己的死亡之时。不一会的功夫,蟋蟀就被蚂蚁大军层层包围起来并缓慢的移动,就像人类掉进了流沙之中缓慢的下坠,“蚂蚁坟墓”!蟋蟀彻底被蚂蚁埋葬。
L君看着这一场景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并伴随着自己的掌声站了起来,他目睹了弱小的生命的命运受到了自己的支配,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得道的高僧,帮助了这个痛苦的小生命完成了超度。他站立着脸望着天空,品尝着太阳照射的光线捶打着自己的脸,太阳又被飘过的云掩盖,他似乎又品尝着这片刻的阴暗。他仰着天并满足着,就好像接受了“幸运儿”被超度的喜悦,又像是接受了蚂蚁大军被馈赠食物的感激。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神。神可以超度众生,也可以审判众生,可恩惠众生,亦可杀戮众生。杀掉蟋蟀是我的超度,赐予食物是我的恩惠,那么审判和杀戮呢?L君底下头,看着黑压压的蚁群,云层再次遮蔽太阳,一片阴影打在L君的侧脸上。
“我判你们有罪!”他大声的喊道。
他一招一式就像地狱里的生死判官,认真,庄严,又得意。L君脱下裤子,露出了自己稚嫩的生殖器对准蚁群,蚁群对这突如其来的洪灾措手不及,这略带温度和味道的“天道之水”冲刷着这些贪婪的食客,冲击力让一些食客受到了重伤,而洪水之力,则让一些食客溺水身亡。“杀戮!”L君唾弃着被恩惠后的贪婪,心满意足的回家了。(当然。L君还有很多审判昆虫的方式,比如用两只蝗虫嘴对嘴的互相啃咬,直到一方的头被啃掉半截,从中品尝互噬的快感。当然他还会用注射剂往昆虫的体内注射水,有的昆虫会挤破肚皮,有的昆虫的身体会四处出水,L君则享受着充盈之美。而之所以说L君之后的麻烦事都是遭到昆虫的诅咒,这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L君很善于伪装自己,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罪行要是被父亲知道,那又会难逃皮肉之苦。L君的父亲原是该市重大水利工程的技术人员,本想一心励志成为公安体制人员的父亲,却因为爷爷的受贿案受到牵连。(在L君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由奶奶还有父亲的叙述,时任某工厂主任的爷爷在节日之际在家中宴请部下,可是饭后不久就被公安带走了。有人举报爷爷贪污受贿,并在家中的花盆后方发现两千元现金。号称证据确凿,并将爷爷判了刑。在那个一人判刑全家倒霉的年代,爷爷的子女们无不受到牵连,而全家人至今仍相信,那场受贿,分明就是一场栽赃!但令L君遗憾的是自己根本还没有享受就被没收的那个年代的两千元现金。)父亲公职人员的梦破裂,到也没有影响之后一段日子的生活,凭借着自己还算灵光的脑袋,父亲很快也找到了工作并且福利待遇也还算不错,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到也是可以下了班小挥霍一下。据奶奶所述,父亲母亲在没有生下L君之前,每天下班都要去下饭馆,点上三菜一汤,据说母亲自己就可以吃下两盘子的菜!这种美好的生活L君自然也得到了延续,自打父亲与母亲离婚后,父亲还可以满足自己这样的小康生活,在L君开始记事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父亲时不时就会给自己带回大块的巧克力,晚上几乎每天都会带L君去吃上几个羊肉串作为餐后甜点,如果L君晚上没有吃到羊肉串,奶奶也会带着他到灌肠摊位吃上一盘灌肠。爱好摄影的父亲,每周都要带L君去不同的公园,回家后再把收获满满的胶卷送到照相馆洗出照片再拿回家好好欣赏一番,并在背面标注日期和留影地点。可L君最喜欢去的还是动物园,动物园里最喜欢的还是两栖动物爬行馆。像喜欢昆虫一样,这些冰冷的两栖生物,L君似乎愿意投入更多的感情。他们是冷血动物,不具备任何感情,我若向其注入了全部感情,则他们体内就将是我注入的全部感情,想到这,在原本透不过气的闷热的两栖动物馆里,L君的内心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清凉,那种前所谓有被理解的舒适感充盈着全身。L君对两栖动物可以理解自己的感情深信不已,这份盲目的自信知道长大之后被自己每天精心照顾的鳄鱼龟咬伤,才彻底醒悟覆灭。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社会经济构型的变化,技工人员,国企单位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经济冲击,因为接不到新的工程订单,一些国企单位也没有及时的受到当时国家的扶持,只是保证了基本的保障来维持下去,旗下员工的保障也是逐日下降。L君的好日子也过到了头,那个小时候没有为钱发愁的孩子,真切的感受到了没有了往日幸福的味道,也许他没有感觉到的是,物质世界正在将他慢慢侵蚀。收入直线下降的父亲,脾气却与日俱增起来,这份对社会对工资的不满,几乎全部发泄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冷血”的孩子身上。也许当代人会认为父亲的这种发泄手法很低级,让人觉得野蛮至极,怎么会有人如此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施予暴行,但也许对于那个时期的父亲来说,L君是最好的也是唯一可行的发泄目标了。
但L君并不认为那是父亲对自己的发泄,到更觉得那是出于父亲的严厉和苛刻。尽管父亲很少对L君加以管理,并把管理重任全权交于奶奶执行,但父亲每每发现L君的陋习还是会以暴力的方式加以制止。用L君自己得话说,自己挨过的打要比整个家属大院的小孩挨的打还要多。一般家庭的孩子要是大声哭起来,总会得到大人的同情和拥抱,像糖,含在嘴里怕甜到,像雪,捧在手里怕化了,如果L君大声哭起来,则会遭到父亲的拳打脚踢。就一些家长而言,把孩子的啼哭当做是一种自责,把这种怨恨的哭声当做自己失职的严肃提示。而L君父亲这类家长,则是把孩子的啼哭当做地狱的吼叫,可怕,急躁,惹人生厌,这也不难理解L君所遭受的拳打脚踢,也只是父亲不想再被这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再次打扰罢了。但让人意外的是,这种效果对于L君来说非常有效,L君肯定不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本就不爱哭的L君,再几次暴行之后变得看上去又坚强,又男子汉(由于哭的原因,其实L君很少被揍,不信请往下看)。
L君学会走路真是一波三折,本身智商不低的他,小脑却有些不大发达,协调性很差,动作也很死板,这让他学起走路来颇废了巨大的力气。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自己的腿部肌肉也日渐强壮起来,走路对于L君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他觉得好好走路实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果可以将这个陪伴一生的生活技能简化一点,省力一点,那可真是一劳永逸。L君故意将脚抬起的幅度降低,这样就可以省去抬腿的力气,鞋和地面的摩擦出的嚓嚓声,却总是搞的L君心生烦恼。L君的脚落的很随意,一会直一会外八,这也让L君的鞋子的外脚跟处总是率先被磨坏,形成了一个尖锐的斜面。父亲总是提醒他要好好走路,可L君似乎总是当作耳旁风。由于L君走路很省力,每次都不愿把脚抬的很高,这也让他经常被石头绊倒,L君的膝盖总是红一块青一块(每次磕膝盖都会摸上红药水和紫药水)。父亲为此大发恼火,只要是L君磕了膝盖,一定是他没有好好走路,因此每当L君磕了膝盖回来,从未收到过家人的关怀,迎接他的只有父亲严肃的脸和那已经等待很久的冰冷的竹板。
父亲虽然严厉,但L君却总是喜欢顶风作案。这次他锁定了衣柜中父亲扬言为自己保管的压岁钱,因为近日他迷恋上电视里动漫节目的人物,在学校附近的玩具摊位发现了周边产品,那些玩具让他魂牵梦绕,每每经过摊位时总是要忍不住的看看它们,摸摸它们,并反复向老板打探价格并哀求是否可以便宜卖给他。只有得到最划算最低廉的价格,L君似乎才有勇气向父亲哀求为他购买。(随着家庭收入的降低,L君那饭来张口,要来伸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L君或许根本不敢开口向父亲说出他的诉求。作为一个小孩子,在没有任何创造价值的能力的背景下,怎么才能满足自己的购物欲呢,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个对于汉子的难题,也降临到这个羽翼未满的孩子身上。压岁钱!孩子里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这个中国传统的陋习礼仪就是L君的发财之路!(之所说是陋习礼仪,是因为这种传统的礼仪已经成为很多家长的一些负担,因为大多数家长在过年期间走亲访友都会为此而烦恼,这就像大家用钱来换钱,你给对方孩子的钱,对方也会用其他的方法将相同数目的钱归还给你,本是为孩子压岁的吉祥用意,被现代人们加入了某种纽带,一种通过金钱互换方式形成的不带有祝福的纽带,他甚至让现代人对这种交易反感不已,但是到了特定场合(比如亲戚家中的孩子过来拜年)又会像中了邪一样义无反顾的把钱掏出来,否则就会觉得在脸上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大家厌烦着并在返途中抱怨着这种行为,却也一直对此乐死不疲)。L君认为花属于自己的钱(但父亲却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钱。)享受自己的快乐是无罪的,只是隔阂着L君与快乐的柜锁,让L君挠秃了头。为了打开这道通往快乐的锁,L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资深侦探家,他细微平静的观察着近期父亲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发现父亲经常会打开这道锁然后拿出什么东西就去打牌,L君深信不已,如果不在拯救那快乐的源泉,终有一天他会消失殆尽。“我是拯救者!”L君心想,在一次父亲再一次打开柜门的时候,父亲突然被奶奶叫走帮忙打下下手,L君抓住了这个机会缓慢的靠近了柜门的钥匙并深深的记下了这把钥匙的样子。那陈旧的黄铜色带着黑色的使用痕迹,钥匙的圆角已经包浆,可见钥匙的年岁已老。L君又细细的打探着柜子,这是一款老旧的手工打造的衣柜,上下分成两层,下面是挂着的长衣,上面堆积了整齐的杂物,柜子很高,L君垫着脚尖在上层搜索着目标,一个破旧的棕色牛皮钱包横躺在边缘,他就像海盗的宝藏,L君就像是航海员,在惊涛骇浪中发现了蛮荒小岛潮湿洞穴里的宝藏。L君并没有拿走钱包里的一分钱,他只是深深的记住了钥匙的样子和钱包的位置,这透出他自己的心机,或许也是出于心里的忌惮。
L君开始每日观察父亲的生活规律,他甚至每天早上都比父亲起的更早,他深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掌握父亲早上睡眠的规律,就有可乘之机拿到梦寐以求的宝物。L君静静地等着这头酣睡的“公狮”,翻了一下身,又翻了一下身,“公狮”继续沉睡着。L君看看了挂在墙上的钟表,时刻已经来到了8点,L君继续等待,他眼睛环顾着四周,他发现桌子上有一颗被啃咬的不成样子的桃子,这一定是“公狮”在睡梦中吧唧嘴的时候吃掉的,父亲在梦中都可以吃东西,这是多么的可怕。
经过L君一周的观察,他逐渐掌握了父亲早上的规律,父亲六点钟至七点左右睡的最香,总是能传出不小鼾声,吧唧嘴和磨牙的声响,这也证明此时的父亲睡的很熟。到了八点左右,父亲的翻身频率开始增加,到了八点半左右,父亲就要起床了准备上班了,对于正直假期的L君来说,六点至七点无疑是最好的动手时间。次日,六点时分,L君小心翼翼的从被窝中缓缓起身,绕过父亲的时候也不忘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他生怕自己缓慢轻盈的动作吵醒父亲,如果吵醒了父亲L君也早有对策,他可以谎称自己去上厕所。前戏是那么的成功,父亲睡的是如此的安逸,L君满足的就要笑出声,看着熟睡的父亲,L君仿佛古罗马帝国趾高气昂的斗士,凶猛的公狮看到自己都要卑微的诈死一样。L君一个侧身就来到了父亲放裤子的地方,他慢慢将手伸入兜中,没有。L君在深入另一个兜中,钥匙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这弱小的声音看似并无大碍,但却把L君吓出了一身大汗,他回头唯唯诺诺的看着熟睡的父亲,父亲仿佛找回了公狮的威严,而自己也不再是那骄傲的角斗士。L君紧紧的攥着钥匙,绝不能让钥匙在发出如何一丁点声响,因为这响声对L君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L君来到柜子前,缓缓的打开手掌,轻轻的找寻着那把印象深刻并可以打开宝箱的钥匙。轻轻的将它插入锁眼,轻轻的转动,一发入魂!锁开了!L君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画片里的神偷卡门,一下就找到了钱包并迅速打开,一张张大票,这就是L君苦苦等待的宝藏!L君尽管是个小偷(L君自己却不认为,他认为这是自己的本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却被父亲限制甚至使用起来),但是他并不贪婪,或许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钱,应该小心节俭的使用,只从其中抽取了两张大票迅速的藏入自己的内裤后处,将钱包摆放到原位,关上柜子拔出钥匙再放进原先的裤子口袋,动作一气呵成,再把内裤里的两张大票放入自己衣服内衬的口袋里,行窃大功告成,L君躺回被窝,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手里已经拿着心心念的玩具,不停的摆弄,不停的向朋友们炫耀,他不用再每次依依不舍的与他们分开,他是我的。
父亲上班之后,L君马上来到了玩具摊位,买了那个心仪已久的玩具,他爱不释手,他就像个高兴的孩子,不是像,他那时本来就是个高兴的孩子。L君拿着玩具在外面整整玩了一个上午,回家的时候却突然产生了莫名的烦恼,本没有零用钱的L君,如果被奶奶问起玩具的由来又该如何去解释,从小伙伴那借的听起来似乎很牵强,被识破了定会遭到父亲的毒打。在家中玩耍心爱的玩具已经不能实现,把玩具藏在外面也是处于下册。L君想起曾经藏匿玩弄昆虫所用工具的小花园一角,藏在哪里一定万无一失。藏好之后,L君便心安理得的回家了。
L君在小卖店也是大手大脚,这也让小卖店的老板颇为惊讶。这位平时抠门的顾客,真是阔别多日,刮目相看。随着玩具摊又上了新款玩具,L君那日益膨胀的购物欲再次鼓动着他再次变成一个“角斗士”。就这样,L君再次行窃成功,取出了几张“宝藏”。日复一日,L君的玩具与日俱增,其数量和体积已经让藏匿处不堪负荷,突兀的鼓包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感觉到,“这有东西!”L君为此烦恼不已,他实在想不出哪里还可以处理这些玩具,那些让他曾经获得了无数快乐与满足的玩具,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但是L君不想放弃他们,因为他们来之不易,“弟弟!”L君急中生智想到了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因为弟弟的家庭富裕,多余的零用钱买几个玩具不在话下。L君事不宜迟马上找到了弟弟,把玩具交给他并恳求弟弟为他保密,弟弟虽不乐意,但迫于儿时的兄弟情怀还是勉强答应了。
弟弟越来越多的玩具引起了婶婶的注意,她询问弟弟为何突然买了这么多玩具,而且这玩具看起来又不像新的那样完好无损。弟弟招架不住,说是从哥哥处借来的,这让婶婶更加质疑,并将此情况转告了奶奶。奶奶替L君保守了秘密,没有直接告知父亲,而是在L君出去玩的时候,默默的跟在L君的后面,在L君翻找出藏匿的玩具时人赃俱获。奶奶并没有凶L君,只是向他询问玩具的由来。
“你告诉奶奶,这些玩具都是怎么来的?”
“都是我花钱买的…”
“那钱是从哪里来的?”
L君知道一切都已被揭穿,一瞬间也找不出更好的借口,羞愧,无地自容,这让L君进退两难,甚至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从衣柜里拿的…”
L君终于放弃抵抗,他如释重负的等待着奶奶的审判,就像他曾经审判那些无助的昆虫,天道轮回终于轮到了自己,L君并不感到一丝后悔,只是静静的等候发落。然而奶奶并没有严厉的训斥L君,倒是轻松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听到孙子没有在外面偷东西而感到欣慰,这样他还不算一个贼,对于偷家里柜子里的钱财,他顶多只是一个糊涂的孩子。
“把玩具拿好,回家吧。”
奶奶平静的让L君害怕,他手捧着玩具,低着头,紧紧的跟在奶奶后面。未知,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L君不知道奶奶下一步做什么,而自己能做的却只有等待。忐忑的吃完午饭后,奶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嘱咐L君累了就去午睡。L君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一阵嘀咕。
“就这样算了?不会吧……”
L君深知自己犯了大错,他还没有膨胀到觉得奶奶会饶恕自己。可是直到晚饭,L君就像被放逐到荒岛的犯人一样无人问津,他焦躁,无奈,困扰,自责,又像被折磨的俘虏,求刽子手给个痛快还好。这短短的半天时间,L君就像度过了半年。晚饭过后父亲下班回家,L君已经吃饱回到卧室。父亲吃完饭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奶奶在说着些什么,L君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审判和惩罚将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不一会,父亲回到了卧室,L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吞下了一条活金鱼,却卡在了嗓子,不停的在喉咙处翻滚,父亲并没有直接冲向L君一顿毒打,而是默默的打开了衣柜,清点了钱包里的数目,随即关上衣柜回到了奶奶的房间。
“完蛋了…完蛋了…”
L君嘴里不停的念叨,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这与以往的恐惧感不同,气愤的雄狮可要比沉睡的雄狮可怕好多倍。这也不同于之前那些磕磕碰碰的挨打,通常挨上几下吓唬吓唬也就结束了,这次却真切的闻到了狂风暴雨来临前泥土散发的气息,那过程绝不会那么轻描淡写。L君颤抖了,他甚至犯恶心,想吐,也许是他晚饭吃的太多了,紧张的情绪让他的胃也跟着痉挛了,根本无法消化。似乎呕吐在所难免,但L君捂着嘴,强忍着咽了回去。
“我就是昆虫……”
L君呜咽着自言自语。他看着那些心爱的玩具,那些家伙仿佛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再嘲笑L君,恶魔的微笑,正是这些邪恶的恶魔,一步步的诱导我走向歧途,我成了小偷,不,是迷路的孩子,L君还试图为自己辩解,可那些恶魔的笑声却更大了。只有面对自己的错误,恶魔之心才会消散,可是L君心中早已埋藏的恶魔之种,它的藤条已经爬满了L君无害的心脏,即便直视错误也无法摆脱本就被腐化的躯体,那不想要面对错误而逃避的懦弱会不会才是L君真实的本色出演呢?父亲的进入打破了L君的思索,父亲手里拿着那条熟悉牛皮皮带,L君起身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站在原地,门外传来奶奶的哀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