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开在心上

  炎夏的中午，离开了空调，胃里的还没消化的食物就再度翻腾起来，它和热的默契，使我额头上汗水滚落得分明。可这炕人的热意却因为精致如画报的蓝天白云而变得柔软，清澈。来不及思考，我已经迈上单车，车轮滚动在绿树的影子里，我的头发在夏季独特的热风中飞扬，荡漾。

  远远望见的那一簇簇鲜红，使我的车轮开始颤抖，我将车停在离花架几米远的地方，轻轻地走进。其实我是忐忑的，去和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见面，紧张和期盼密密交织成一张网，一颗心，一双脚就这样被缠了又缠，拢了又拢。但看见她探出的那一个小小的喇叭状的花苞，那样明媚而温暖迎向前，我就明白了，她也如我一样期待。

  在樟树和花架的层层掩抑下，这里没有绵软的白云，没有透彻的蓝天，阳光不够热烈，而凌霄花这嫣红的姑娘却在这样一片灰暗中燃烧，把心里的火给绚烂出来，流淌着鲜明。我听见我的心脏快速跳动，那是被她随意的一个眼神而吸引出的节奏，也是随着她精巧的喇叭而情不自禁地欢乐。

  我听见了她在歌唱，不是那种绵绵而又悠扬的调子，是勃勃的音节，在无人到访的寂静地带，在幽暗的树荫里，压制不住的生机。就像那个抱着吉他的男孩，为了自己病重的母亲，不卑不亢，用有力自信的歌声绊住行人匆匆的脚和眼。人们惊奇的眼光化为赞佩，硬币从口袋掏出，而感动振奋揣进了心里。希望和坚韧在他的盒子里开出了一朵朵花，芳香飘在他的琴弦上，就如同流动着的凌霄花的香气。

  凌霄花的枝条随着风肆意摆动，和我的发丝一样，她们也被束成了一缕，掩藏在泥土的幕后，台前是流动的明媚和张扬。她们此起彼伏，踏着层层绿浪，嫣红的小喇叭吹奏得愈欢。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她们是在笑话我看得呆滞了。我没有任何不好意思，随着她们善意灵动的笑容，我的眼睛里也升起了簇簇光亮。能被天地间如此美的东西所盈满给拉开眼帘，明媚晃晃地撞入心房，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暖香是世间最美的酒酿，我甘之如饴，千杯不醉。

  有的花朵笑得脸色通红不慎跌落了下来，又在某株植物上烙下轻轻一吻，随后落在石板的缝隙里。我弯下腰，才发现那植物是凌霄花的幼苗，石板的缝隙间散落着许多。她们努力伸展着自己的肢体，每一片叶子都绷得直挺，伸长了手掌，想和高处的母亲贴合。没有人刻意地将它们拽连在一起，这就是一种人为的高度都无法阻隔的力量，血脉的联系和传承，是从萌发的第一刻起就能从眼神中确定的必然，任凭时间，距离的洪流如何冲刷，依然坚韧如藤蔓。幼苗在母亲的荫蔽下却不忘记太阳的方向，学习像母亲一样，让阳光流淌进身体，转化为芳华再流淌给风、给人、给下一株小苗。

  凌霄花被过去几日的疾风骤雨给吹落了不少，天朗气清，她们却静静地匍匐于地上，感受泥土渐渐变干，感受自己渐渐变轻。她们散落在石板的缝隙间，那样近距离地看着她们孕育的幼苗，俨然地面上平铺了一面架子上花叶的倒影。此起彼伏，架子上流动着高音，石板间脉脉着低唱，起承转合，便是天上人间独有的佳谣。

  我骑着单车，车轮滚动在这一条没有人的小路上。我两手空空，最终还是没有拾一朵凌霄花带回去欣赏。我身体里流出了汗水，而她们的佳谣却满进了我的身体，沁满了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