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黑了，屋里没开灯，麦果果刚用一点“分手费”氪了金，正捧着手机肝游戏的周年庆活动。
小李突然在群里发消息，说忘了带钥匙，问有没有人能帮他开下门。小李之前住在隔壁卧室，今天刚退组。
麦果果用的还是两年前的旧手机，有点卡顿，这条消息搞得游戏彻底掉线。
三室一厅的房子，只有麦果果在。这不奇怪，毕竟在大家正紧锣密鼓地加班，准备给祖国母亲庆生的档口，她是个为数不多的闲人。
她抹了把脸去开门。
小李看到眼圈通红的麦果果愣了下，说了声谢谢，去找落下的东西。
这是他们这些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北漂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陌生又冷淡，并没有因为即将分别而变得不同。
麦果果攥着黑屏的手机看着小李忙活，等他搬着两个大箱子出去，再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她这才发现，小李长得有点好看，比西梁还要好看一点。
干净的眉眼，一幅南方男孩子的温柔模样，怪不得女朋友也那么漂亮。
其实在不久前，麦果果还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西梁更好看的人了，就连她的爱豆战哥也不行。
对于之前的麦果果来说，西梁是没有人能比较的。
2
“西梁”只是那个人的笔名，但快30岁的他确实配得上这个文艺又莫名粗犷的名字。
眉眼深刻，高而瘦，既有着成熟的男人味，又没丢了文人的书卷气，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更显温文尔雅。
他不常笑，但一笑起来，迸发的少年气似乎连寒冬腊月屋檐上的雪都会消融。那些微凉的雪水滴到了麦果果的心上，便一发不可收，慢慢汇成了漫过四季的仰慕。
尽管作为隔着一层的上下级，他们交集不多。
两年前他们初次见面，她就记住了他的笑。那时他是她的面试官，她还是个因为学历和实习经历都马马虎虎，又没有一技之长，找工作四处碰壁的应届生。
而就在昨天，西梁找到麦果果说，因经营不善，公司决定断尾求生，问她是拿着补偿金离开，还是留下，但要降薪，调到其他部门。
没有多余的挽留，公事公办。
有那么几秒钟，麦果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所在的这家公司是搞原创文学的。
西梁作为中层领导，做内容很有一套，又有自己的坚持，平时包容又磊落，能给下属满满的安全感，没人会说这个上司不好。在他的带领下，同事们相处愉快。用带麦果果的海棠姐的话说就是，办公室里没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你只管学本事，想点子，争取早点做出属于自己的成绩……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公司还没走上辉煌，就在今年遭遇了寒冬。一颗新星摇摇欲坠，最直观的体现是，已经毕业两年，麦果果的工资还停留在仅仅够她跟同学在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
可她从没想过离开。
不管这里有没有西梁。
她不是有什么远大梦想的人，只想在这个跟大学没多大差别，安逸又单纯的环境里多积累一些经验和资源，做好本职工作，走一步看一步。但因为这一年市场状况不景气，她自己又没魄力，几个新选题的策划案删删改改，最后也没敢交上去，根本没攒下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和作品。
说白了，咸鱼一条。
西梁告诉她，要裁员，太突然了。
裁员当然不会只裁一个人，而西梁第一个找到的却是麦果果。
麦果果抱着膝盖在黑暗中想了很多，纠结半宿，却没想出个所以然。
困到睁不开眼，她被突然冒出来的幼稚想法逗笑了——
七夕收到的那束满天星，西梁猜到是谁送的了吗？
他不会是因为不喜欢满天星，故意整她吧？
那应该送什么花给男生呢……
3
转天一早，HR就找到麦果果要答复了。
毫不夸张地说，麦果果整整考虑了十二个小时，甚至找转行的前辈、离职不久前同事征求意见。有人义愤填膺，骂公司太渣，也有人劝她留下，骑驴找马。但这种关乎钱和前途的问题，旁观者好像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给你建议的，麦果果都明白。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也只有自己做的选择，才不会让她后悔。
离职办理得超乎想象得快。
在微信上交接工作的时候，西梁只回复了她三个字，“收到了”。
告别时，几个女孩互相调侃着“苟富贵，勿相忘”就红了眼眶。
意外的是，临走前，西梁发来消息：“明天你还来不来？”
麦果果想回他离职已经办完，不会再来，西梁又说“想跟你吃个饭，给你送行”，当然是和海棠姐一起，海棠姐可是麦果果半个师父。不巧的是海棠姐当晚有约。
麦果果只好答应。
麦果果担心的尴尬局面没发生，有海棠姐在，饭桌上的气氛并不沉闷。
西梁说，他很遗憾没能护住大家。
不知怎么，话题从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又扯到大家的终身大事上。
隔着嘈杂的人声，西梁认真地看着她：“以你的踏实和勤奋，胆子再大一点，你肯定能发展得更好，再好好找个男朋友，也让我们体会下嫁妹妹的心情。”
本来还有点伤感的海棠姐哈哈大笑：“我们的小果果也长大了啊。咱们办公室跟中了单身诅咒一样，这么久不见有谁谈恋爱，早走早脱单哈哈哈。”
麦果果摩挲着盛着酸梅汤的白瓷杯点点头，也笑了。她想，也许他什么都知道吧。
但他会把那束花随手放在桌边，直到它枯萎，却没有放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样的他，值得更好的人喜欢。
4
离职那天晚上，闺蜜在微信那头惋惜：“你跟你家上司的爱情终于还是败给了现实啊，还没来得及表白，就game over了。好在有分手费，还不少……”
麦果果听了想打人，笑着怼她：“我现在是个从零开始的无业游民了，别打我钱的主意！再说了即使真有爱情，也是我跟公司的爱情好吗？”
这还是一个狗血爱情故事：
她和他相爱。某天他的父母突然出现把银行卡拍在她面前，让她离开他们儿子。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喜欢跟他在一起时的自己，但麦果果问过分手费的金额，又想想自己的房租，福至心灵——原来，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一直以来，即使外面已经腥风血雨，公司和西梁却是她早已习惯的舒适圈，这个圈子已经把她为数不多的拼劲消耗殆尽，每天像个没头苍蝇的她，连自己都嫌弃。混一年半载可以，难道真的还能心安理得在这混一辈子？
他们的爱情早已走到穷途末路，彼此都没什么可以为对方付出的了。
5
麦果果重新上线，游戏里一向冷冰冰的雪女难得真情流露一次，她对老玩家麦果果说：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那时霜雪满天，你却向我走来。
麦果果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终于有理由好好哭一场了，反正只有她自己在，不怕别人听到。
她还记得，两前也是在初秋，那天下午，她站在出租屋的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玻璃窗前，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沉，接到了西梁的电话，给她希望，许她未来。
她回答：“好啊，我去。”
她曾经想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暗恋，默默仰望就好。
现在，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不管他是怎样的心情，她该感谢他推开她，让她趁着年轻，再去闯一闯，看一看。
麦果果哭着对自己许诺：
西梁，我会带着希望，鼓足勇气，再度出发。
然后，忘了你。
或者，变成更好的自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