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的杠杆



“转变”是很多人关注的一个话题。

小时候看《西游记》,很羡慕里边的孙悟空,最喜欢孙悟空七十二变,想变成什么就可以变成什么。小时候也想有这样的能力,就经常学孙悟空,走路都不正常走了,抬起一只腿,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手反扣在眼睛上,意思是自己也有一双火眼金睛。伙伴中学孙悟空最入迷的一个孩子,每天拖着一根棍子上学,放学回家必经一个河岸边,他因为学的入迷了,有一次,竟然真从岸上跳下去了,看着他的惨相,心里想,要变成孙悟空是不可能了。

这是儿时的一个梦,特别希望改变现实中不好的自己,不如意的自己。对于现实的无力感,希望通过这种理想主义的情怀,希望能超越现实,变成期望中的自己。小时候看似荒谬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似乎是每个人都渴望追求的一种理想状态,希望能不断改变自己。

我们就探讨一下,每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怎样才能做到真正的转变,如何变成更好的自己。

    我们特别想去改变孩子,学了一段家庭教育后,才意识到要改变孩子得先改变自己。我们最初看着孩子身上那么多毛病,就想该变他,改来改去,结果毛病越改越多。我们经常会对孩子说:“都告诉你该怎么做了,你怎么还不改呢?”有多少道题是因为粗心做错了,告诉孩子下次别粗心了,结果下次还粗心;希望孩子自律,管住自己的行为,孩子也挺懂事,保证下次一定管好自己,结果下次还是没有管好。作为父母,想让孩子转变,当我们这么讲话的时候,其实是对于人的转变规律没有起码的自知和自觉。当你小看了“转变”这件事,就容易变成经常被气糊涂的教育者,我们渴望管好孩子,结果越管越被动,越管越拖延,我们就困惑了,其实我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把我们放到孩子的处境,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转变。

    有一个小故事,世界上有三种鸟,一种是笨鸟不飞,一种是鸟笨先飞,还有一种鸟自己不飞,下个蛋,孵个小鸟,让小鸟飞。

有一句经典的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说明人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你认为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就是把自己当孙悟空了,容易活成一个笑话。

对于改变的难易程度,可以通过几个例子来看一下。

    1、对于拖延症,你认为“凡事做好计划,提前安排时间就可以了,别拖延啊”,这是孙猴子的状态,一个智人的状态是能意识到,“没人想拖延,可是不自觉还拖延,这是主体性被剥夺导致的”。

2、对固有印象的改变,认为“不要对别人有偏见,人都是会变的,用固有印象看人是不客观的”,这是孙猴子的看法,但是在实际生活中,智人的看法,会发现要改变对人固有印象是不容易,“四个印象”一旦固定,很难改变。

3、我们总是控制不好情绪。孙猴子的看法是,情绪会产生那么大的破坏力,下次要控制好坏情绪。实际情况是脾气根本无法控制,智人的看法是“情绪不能堵,情绪越堵越容易摧枯拉朽般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情绪得疏导出去,情绪是人与生俱来的环境探测器,人没情绪就完蛋了,情绪是怎么认识、了解、疏导出去的问题,更深层的问题是跟自己沟通不畅导致的”。

4、对于固执己见,孙猴子看法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不撞南墙不回头,干嘛那么固执啊”,智人的看法,知道人之所以固执,跟自我价值有关系,跟内在保护机制有关系,固执的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是因为自我价值低,对不确定性太恐惧,才坚持己见的,人的每一种行为都值得同情和理解。

如果我们的意识能达到这个程度,差不多就应该知道了,如果一个孩子不上学了,希望把他从家里整到学校里去。从家里到学校,身体产生位移,表面看好像转变了,实际上,这个孩子在学校里可以选择不听课、不学习。他跟你对抗,他不想改变,你一点招都没有,只是在形式上完成改变没用。

要想影响孩子改变,我们得先变,但是在形式上、在外表上的改变,不是真的改变。有些父母只是形式上改变了,每天嘴上夸孩子,实际上心里并不认可,我们表面上支持孩子,实际心里并不相信孩子,这种改变不能真的影响人,我们得真变才行。真变就意味着转变的对象不是简单的外在行为。我们需要深入了解,转变的对象到底是谁,有人会说“我的想法改变了”,有人会说“我的做法改变了”,其实真正的转变,并不是指“我的”某一块变了,真正转变的对象是“我”,而不是“我的”后边的后缀,“我的”后边的名词。

“我”到底是谁呢?董博士问过大家,“你是谁?”如果你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会说:“那是你的名字,你是谁”,如果你说“我是谁的爸爸”,他会说:“那是关系中的你,你是谁?”这里说的“我”,指的是董老师问题中的“我”,这让我们意识到,冯梦龙说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秉性”指的就是“我”,心理学把他叫“人格”。

对“我”有各种各样的解读,我谈一个我对“我”的觉察。

我的性格跟早期经历有关系,我是从小被打骂过的孩子,对我直接造成的困扰是,对内不喜欢自己,对外特别恐惧权威。譬如,我对自己的声音不接纳,觉得特别难听,我不愿意看见我自己,觉得自己特别丑,不愿意跟人合影,内心里对自己不认可。背景知识大了后,知道这是自卑、自我价值低、对自己不接纳导致的,其实我长得未必丑,但是自己感觉是我长得丑。对外特别恐惧权威,有几次有正当理由找领导请假,拿着请假条,一敲门,听见领导声音好像不对,心里就打鼓,进门后,领导问啥事,一看领导的表情是面无表情,就赶紧把请假条揣起来,鬼使神差脱口而出说“没事”,巨尴尬,领导说没事就回去吧。到外边就恨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后来发现自己不仅恐惧领导,比自己学历高的、比自己年龄大的、比自己有钱的、有权的,甚至比自己个高的都害怕。后来也明白了,这是因为小时候挨揍造成的,对成年人的恐惧会泛化到对所有人当中去,导致内心形成对权威的恐惧。看了好多书,听了好多课,有了一定的反思和自省能力,理智层面真的知道了,但是还是害怕,很长一段时间内,在现实生活中给我造成很多困扰,甚至不敢登台讲课,就给自己找个理由,“我不适合登台讲课,我适合搞幕后工作”。我也觉察到,道理上都明白了,为什么我改变不了呢?无法变成更自信、更勇敢、更乐观、更开朗、更洒脱的我呢?我发现,我观念上想通了,道理也明白了,也知道姑父对我严厉是爱我的,但是,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就跟一辆失控的列车一样,居然不受控制。我对恐惧权威的原因都明白了,知道没什么好害怕的,但在行为层面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控制不了我的感受,这个问题比我恐惧权威更令我恐惧。

这就是我对于“我”到底是谁的理解,那个转变的真正的对象是谁,一次深刻的觉察和自省,也让我找到了到底是谁在干这件事,我应该改变谁。

翻看前人的著作,他们也有困扰。

第一个分析人格构成的是弗洛伊德,他把人格分成“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原始本能欲望的我,他是无意识的。“自我”是常识、理性的我,是理智层面的我,能意识到的我。“超我”是伦理道德层面,终极理想的我,我渴望成为的人。“超我”受良知的控制,良知让我们变得更自律,让我们对于改变自己,成长自己更有动力。“自我”是调节“本我”跟“超我”的关系,一方面照顾“本我”,一方面考虑理想中“我”的需求。

那些哲学家,也在寻找转变的对象到底是谁,莱布尼茨从身心关系上研究这个问题,他把人理性的“我”叫做“心智”,潜意识的“我”叫做“心灵”,他把心灵比作一块有纹路的大理石,理性能力越高,在大理石雕刻的纹路就越清晰。

还有一个英国哲学家叫洛克,他说心灵就是一块白板,白板上的东西主要来源于两块,(他指的是人的知识和观念从哪来的)一种是外在经验,是感觉,一种是内在经验,靠反省。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包括海德格尔、萨特、维特根斯坦等都在找这个“我”的存在方式。后来人类意识到一个事,“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我,除了肉体、大脑,还有意识存在。我们有物质的“我”,就是身体,还有一个心智的“我”,就是大脑的工作能力,人在观念层面上的我,逻辑层面上的我,还有一个意识层面上的“我”。随着基因工程的发展,人慢慢格清楚了,“我”有第一性和第二性,第一性就是人的各种基因序列,预先决定了人一出生就是这样的,是不能改变的。无论我们怎么改变,都变不成狗,第一性决定了你就是人。从人的基因里又发展出几块东西,一是身体,二是大脑思考,三是意识活动。

在身体层面,当人意识到危险来临时,整个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不用大脑理性分析。譬如在森林里遇见一只猛兽,人不会用大脑分析一下,来的是老虎还是豹子,它会不会咬人,人会下意识让整个身体做出逃跑还是战斗的直接反应,原因是体内直接释放一种激素,直接支配身体做出反应,绕过大脑的理智程序。所以身体容易被激素支配,进而形成习惯。

心智的“我”会思考、会分析,就是洛克讲的,通过外在的经验和内在的反省,在心智层面形成对于客观事物的认识和观念,固定下来的时候叫做价值观,心智层面的我更容易受价值观的支配,价值观会自动起作用。

人在意识层面,也叫心灵层面,心理学叫潜意识,也有人用“冰山理论”来解释,看得见的叫显意识,看不见的叫潜意识。解释学创始人伽达默尔称之为“历史意识”,这一部分是人意识不到的,它在暗地里里起作用。

这是基因里边决定好的,人有身体的“我”,心智的“我”,心灵的“我”共三块,那么哪块是我呢?奥古斯丁“三位一体”的理论认为,这三块合在一起构成了“我”。我们要转变,得这三块协同改变才可以。身体有行为能力,心智有逻辑分析能力,意识有直接感受能力。

我们学习的所有知识也是三位一体,知识在身体层面叫“技能型知识”,训练手、脚等,心智层面叫“逻辑型知识”,训练思维能力,在意识层面产生的知识叫“直觉型知识”,比如说“爱”,你对这个孩子有没有爱,你喜不喜欢他,他能直接感受到。

真正的转变需要在这三个层面都有改变,但是在这三个层面转变都会有难度。

第一,物质层面上的改变难在哪?把人类的行为模式化,直接应对环境,形成习惯,至少需要21天,稍大一点的孩子需要几个月,成年人则需要半年以上。之前的行为已经模式化,形成了不好的习惯,如果想转变,需要在改变旧习惯的基础上,养成新的行为习惯,这就会产生很大的阻力。

第二,心智层面的我,通过外在经验,内在思考分析,对客观世界形成逻辑层面的印象,形成观念,叫做价值观。人是万物的尺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标准,价值观在人接触外界的时候会自动起作用。所以,在心智层面完成改变,首先需要对抗旧有的价值观,会产生很大的阻力。

第三,在心灵层面,心灵的“我”是历史意识的集合体,构成了人类“不在场之在场”哲学难题,也构成心理学难题,也叫潜意识难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们想转变,身体层面知道需要改变行为习惯,观念层面知道这是自己旧的价值观在作怪。随着背景知识扩大,形成了更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有了更好的价值标准。但是发现自己还是没用改变,是因为“历史意识”在作怪。人过去经历的所有事情,产生的所有意识都作为历史意识的集合储存了下来,不会消失。孩子过去经历的种种事情,都告诉他学习是痛苦的,形成了他的直觉型知识。所以,现在想让孩子对学习有好的感受,我们还得解决一个问题,怎么对抗过去的历史意识对“我”产生的影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新的经验里边产生新的感受,用新的感受对抗过去那些不好的感受,当好的感受占比大于不好的感受时,人才会真正改变,所以改变需要这三块协同改变。

人类这么多大家去思考这个问题,人如果想完成改变,都指向一个地方,就是新经验的塑造。美国教育家杜威发现,塑造新的经验,在经验层面上更容易完成改变,人跟环境互动的时候,知行越合一,人越容易改变。弗洛伊德指出,在人和自己的关系上,要身心合一。庄子在人和自然规律的关系上,提出“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伽达默尔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要“视域融合”,人与人才能产生理解。

所有人都指向一个地方,撬动改变的杠杆的支点就是“经验”,如何在经验层面遇见更好的自己。身体改变,价值观改变,都需要借助新的经验来完成,这是支点。杠杆就是“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跟自己的关系,人跟自然规律的关系。人发生改变,需要对抗旧有的习惯、价值观和历史意识,类似于逆水行舟,所以,每一次改变的完成,都会伴随着阻力,并且年龄越大改变越难。

总之,改变的发生有以下三个特点。

1、改变是发生在主体内部,我不同意改变,任何人没招,

2、改变需要三位一体,协同改变。

3、改变需要在经验层面遇见更好的自己,找到支点,通过“关系”这个杠杆来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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