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战争

“祂用最后的力量孕育出了神智混沌却仍具有识别能力的海拉,等待下一个克利娅的出现。”

“海拉之心,终有一天会重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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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我尊贵的主人。”海默尔谦卑地弯下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十几人高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随着震动的轰鸣声,一些缠绕其上的枯败的枝叶和带着腐朽气息的泥土簌簌掉落,隐隐约约显露出石门上错综复杂的花纹,像是巨大的蚯蚓,和一些具有坚硬甲壳的不知名昆虫,他看见它的口器,比他整个人还要大,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是…”他不禁朝着光源伸出手去。

“没错,主人。”海默尔的声音悲悯而隐忍,“这是就是地下城,昔日的荣光。”

祭坛之上,悬空的巨大透明脏器因为太厚而发出莹白的光泽,而之前一直他感受到的有规律的震颤,就是这颗脏器跳动的节律。

“这是…海拉的心脏…”

他泪流满面。

地下城也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那也许不是最辉煌的时光,”海默尔虔诚地单膝跪地,“但那是最和平的时光。地下城不论种族,不问血统,只要通过考验,皆为克利娅的子民。”他手中的骨锥一转,手臂上出现一道食指长短的划伤。血液早已不是生灵谱上记载的鲜绿色,而是暗沉的墨绿,那是时间流逝的结果。随着墨绿的血液充满祭台下的莫比乌斯三角纹路,高耸入云不可见顶的环形石壁开始震颤,那些干枯的藤蔓和泥土随着震颤剥落,银白的纹路浮现其上,发出莹润的光泽。

“半神,半兽,草木之灵。”海默尔用悲悯众生的眼神看着那些壁画。壁画上那些生物的样子虽然与今时今日稍有不同,但仍然可以看得出鼠人的集市上灯火璀璨,坑坑洼洼的月榴树捧出鲜红的果,一颗一颗卖给有序排队的猫科半人,半神则夜夜织梦,送给一些啮齿类孩子们漂亮的网。他听说过那些网,可以网住那些人们自己偶然遇到的美梦,留待日后回味。

“我们也曾有过好时候。”海默尔的声音无法自持地颤抖。

他沿着石壁向前走。画面渐渐变得斑驳,那种斑驳并非岁月侵蚀的痕迹,而是尖锐的人为划痕。

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这段和平的历史流传后世。

画面上鼠人的集市和篝火盛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神族人因饥饿而死的单薄尸体,半犬族人赤红的双眸,隐藏其间的树人贩售的物品由月榴果实变成帝国走私的枪支,纭曾经教过他关于帝国武器的知识,他知道那些光能以一个几乎不被看到的速度迅速将灵长类半人族二级护卫的铠甲切成两半。圣战在即,没有任何一支种族能独善其身。

“如传言所说,克利娅对地下城的衰落早有预感。她感到一天天变得虚弱,用最后的力气留下了海拉。”

“虽然海拉已死,可我们还是,用最后的力量,保留了这颗心脏。”海默尔的声音变得哽咽,蓝色的眼睛里流出晶莹的泪滴,声音在空旷的祭坛上发出悲怆的回响。

“十二护卫使,十一个献祭生命以维持海拉之心的能量,祈祷祂能等到那个天选之人的出现,等到再次跳动的那天。而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作为海拉之心最后的守护者。若是等不到,便于地下城的百年荣光终止处长眠。”

他伸手抚摸壁画上的海拉之心。古战场断壁残垣,千万伏尸的血液在祭坛之下混合成触目惊心的颜色,河谷塌陷,海水漫过曾经的山巅,海拉之心仍在祭台上兀自跳动,沉默而坚决。

“重振地下城的荣光,您是天选之人。”海默尔匍匐在他的脚下,声音却虔诚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破釜沉舟的孤勇。

海拉之心仿佛听到海默尔的声音,或是感受到他的靠近,莹白的光泽更盛,跳动的节律越来越重,越加清晰,仿佛新生的幼儿,遵循自己的本能,期待着某些东西,常人所不能感知。

他的双眼变得朦胧。他想起纭在生命最后一刻撕裂的那个虫洞,大丹的士兵以接近光的速度涌上来,那画面好像纭说过的地球的星空。不同的是,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手执科尔矛的大丹士兵,每一个都准备好了取他们的性命。

纭撕裂那个虫洞,朝着光亮最盛处飞去,他记得纭特有的、飘渺的声音。他说,“不要回头。”

他朝着海拉之心,缓缓伸出右手。


“你想要什么,我的孩子?”

温厚的声音不辨雌雄,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石柱和墙壁渐渐被白色的雾气笼罩,海默尔也不知所踪。白色的空旷大殿中只有他和浓浓的白雾,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以及海拉之心的跳动。

“你为何等我这么多年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他徒劳地环视四周,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的确,你很聪明。”祂低低地笑了两声,“我是想要你来接替这个位置,可这不一样,你还不懂得你肩上的责任。”

他握紧了拳头。“难道你不想重振地下城昔日的荣光?”

祂的话和他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想,但还不是现在。”祂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你肩上的责任。”

他沉默了,他的确不在乎什么责任。地下城的过去的确辉煌灿烂,他也的确不喜欢纷争,但这一切对他而言还远远不足以让他穿越十几个单位来到这座所谓克利娅母星甘愿奉上自己的余生来与母星融合,并最终成为母星的一部分,不再属于人类的范畴。

他只想纭能回来,回到他身边,哪怕他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形态。不只是身体层面上的。

求求你,活下来。

祂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了些许:“你们都是好孩子。”

“你知道他?”他惊诧地抬起头,但祂并没有实体,他只能茫然而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白雾。

“大丹士兵虽然骁勇,但也并非不可战胜。”祂轻轻道,“克利娅无所不知。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在你身边了。”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我明明亲眼看见他……”

“可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死亡,不是吗。”祂的声音带有一种温和的魔力,他甚至并不因为祂提及死亡二字而感到冒犯。相反,他感到一种柔和的安抚,他相信祂说的。他想起他的梦境,纭总在白色的山崖边背对他肃立。他一定还活着。

我要去找他。他想。

“做你想做的事。”祂说道,“你不需要着急,海拉之心尚有余力,比你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着急留下你成为我?还是为什么要帮你?”祂意味深长地打断他,预判了他的问题,“因为,我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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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榴日,科尔莫援军的极限。”斯洛菲丝娅人未到声先至,厄森洛斯抬头看向手执维列沃之杖的预言之母,斯洛菲丝娅,尽管历经百年,她的能力在半神一族中仍然无人能与之匹敌。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像当年那样笃信她的唯一权威。

“可若动用全部兵力死战,您知道一旦有特殊情况会发生什么后果。”年轻的维迩森俊美无俦,恭敬的称谓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气焰,“半神一族苦心经营到今天,可不是为了赌上灭族的风险背水一战。”

“无论如何,五个月榴日后科尔莫援军必将因干旱而撤军,到那时我们便可乘胜追击,”斯洛菲丝娅没有给维迩森哪怕一个眼神,轻蔑的态度尽显,“我们只需要撑过最后五个月榴日。”

“说得简单。”维迩森轻一拳将议事台上的镇木砸成齑粉,“昨天拿都猫头鹰夜袭搞得人心惶惶,今天侥幸提前发现了罗拉科半蜥的暗桩,明天呢?城中光源衰弱速度的消息虽然尽力封锁但还是几乎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难道真的要拿全族的性命赌科尔莫五日后莫名其妙的退军?”

“现在制定计划,总比听有些人在这里危言耸听强得多。”斯洛菲丝娅略微扬了扬下巴,眼神轻蔑但仍保持着她的威仪,“预言师该承担起自己的使命,而不是学个皮毛就跑去迷惑他人玩弄权术。”

“她可是你的女儿!”维迩森紧握的双拳在宽大的袍袖中微微颤抖,这已经是他难得失态的样子了。

“够了。”厄森洛斯眉头微微皱起打断了他们的争论,“预言之母的判断不会有错,左右圣使部将等按刚才制订的计划今晚继续巡查。”他看了一眼怒气未平的维迩森,“你跟我来。”


“我理解你的担忧。”领袖屏退众人,看着这个肃立在他面前英气十足的年轻半神,“但是预言之母的权威不仅仅是她的荣耀,也是整个皇室的统治基石。至于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我们并不好插手。”

“她不该侮辱我的人。”维迩森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当。“我与她的争执也并非针对她本人或您的势力,而是为半神一族的生计考虑。”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领袖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指环,那是地位的象征,“争权夺势是战争年代永恒的命题,我并没有想躲。但这一切只有半神族仍然享有无上荣耀的前提下才有意义,半神族的安危大于一切。一旦半神族覆灭,你我的争斗将毫无意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威严的领袖直直逼视着他的眼睛,“你我必须同心协力度过这个难关,恢复半神族的荣耀。到那时,我接受你的挑战。”

“你最好说话算话。”他捏紧袖中的拳头,强忍着被领袖说穿心思的压迫感提醒自己不能表现得懦弱,“我自然会帮你,也希望你能出于理性的考虑做出决断,不要只偏信一人,拿全族的未来做赌注。”

领袖罕见地向他露出许诺的郑重神色:“半神族不会覆灭,我保证。”

维迩森转身离开,在他踏出门的前一刻厄森洛斯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叫住了他。

“你是半神族年轻一代的骄傲。”领袖说道,“你要快些成长。”

他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话,踏出议事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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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什么都不肯教我。”她冷冷地看着斯洛菲丝娅,半神族最伟大的预言之母,她的母亲,“您可知道这些年,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我只想让你远离纷争。”斯洛菲丝娅维持着预言之母的庄严,执杖的左手却微微颤抖。

“阿嘉赫瑞骗了我。”她双目赤红,几乎滴出血来,“半神族最伟大的预言之母,斯洛菲丝娅,您可知道这宝印为何散发圣光昼夜不息?因为神灵使命?狗屁!我告诉你,因为他们杀了阿克伦,拿他的血铸成这枚号令利塔卡亚的无上宝印!整整十三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克伦血尽而死!”她哽咽着,目眦欲裂,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们做这些的时候,您又在做什么呢?”

“这不是你助纣为虐的理由。”斯洛菲丝娅脖颈上青筋凸显,她颤抖着闭上双眼,皱着眉,抬头吞了一下口水。

“对不起。”斯洛菲丝娅说。“但那些过错并不该让厄森洛斯的人承担,他们是无辜的。”她将手中的维列沃之杖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作为对你迟来的道歉,我自裁,你毁掉这枚符印。”

毁了它,科莱将会在最后一战面临无人可用的困境,继而兵败如山倒。她赌上自己的生命试图釜底抽薪。

“我答应您。”她说罢,斯洛菲丝娅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们都说您爱的是厄森洛斯。”她凄然惨笑,“是真的吧?您为了他,竟然不惜牺牲性命与我为敌。”

“他是半神的希望。”斯洛菲丝娅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在她的眼角轻轻滑落。“我死之后,你要快一点成长。半神族的未来在你们手上。”

“不要轻信任何人。”斯洛菲丝娅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维列沃之杖光芒大盛,等到光芒褪去到她能睁开眼睛的时候,斯洛菲丝娅的遗体安祥地躺在地上,逐渐透明,散发出银白色的光,最后消散。旁边是那把维列沃之杖。

她拿起维列沃之杖,对准那个漂亮的龙像符印。

圣光褪去后,符印化为齑粉。

“这是我为您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妈妈。”

她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只有维列沃之杖上月白的宝石,仍旧以亘古不变的频率兀自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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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迩森押她到窠穆勒山巅。

他屏退侍卫,带她走到悬崖边,她并没有后退,双眸含泪,咬着牙逼视他的双眼。

“你也知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面带愧疚的微笑,“厄森洛斯洞察人心的能力可不比那个老巫婆差。”

“动手,别废话。”她闭上眼睛。

预想中被推下去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他无名指断裂,露出莹莹的骨头,银白色的血液闪着光流了满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将那枚纯白的戒指套在她的手指。她并不知道那枚戒指的作用,只知道从她认识他开始那枚戒指就在他的手上了,从未摘下来过。

“你…”她惊诧地看他。

“戴得太久,摘不下了。”他的断指仍在流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用那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她,像要把她看进眼睛里一般。

“找到他,”他说,“活着回来见我。”

然后他伸出手,将她推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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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向我保证过,半神一族,不会覆灭……”维迩森徒劳地握着领袖的手。

“是的,我保证。”领袖虚弱地摸了摸他的头。

“可您一旦逝世,半神族该怎么……”维迩森咬着牙维持着表情却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他拼命散发着银光,将厄森洛斯整个人包裹其中不见一丝缝隙。

“不要浪费力气,孩子。”领袖露出前所未见的温和的笑,他知道那是对他的安抚,“我如果不在了,半神族将会迎来他们的新王。”

领袖颤着手,略显吃力地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戴在维迩森的中指,调侃道,“你将是第一个把缇诺克之戒戴在中指的王,四指的半神之王,很特别的传奇,对不对?”

维迩森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难过,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他说话也显得有些吃力,维迩森紧握着这位曾经半神族最伟大的领袖的手,自己曾经的敌人,对自己要求几乎严苛的长辈,此刻不过是一个连说话都费力的慈祥老人。

“你是半神族年轻一辈的骄傲,要担得起这份荣耀。你要快些成长。”

他说完,在维迩森怀里渐渐变得枯瘦,他身体里的光慢慢涣散,最后消失不见。

新的领袖徒劳地保持着抱着他遗体的动作,低头发出半狼幼兽般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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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世前,曾给我留下这个。”她将手中缺了一角的毛皮递给维迩森。

“这是?”维迩森看着毛皮上的古老文字,新首领的眉宇间威严初现,颇有几分厄森洛斯当年的神韵。

“这就是阿嘉赫瑞一直在找的东西。”她说,“桐城之战,他一怒之下将那把假的维列沃之杖打碎,可那块假的宝石没有碎,我捡了回来,发现它其实是钥匙。”她抬手凌空画了一道符印,克利娅月门的图画半透明地漂浮在众人面前,月门的纹路上的确有一个与宝石相同的凹陷。

“我在离窠穆勒山脚不远的河底发现了这扇门。”她看了维迩森一眼,年轻领袖神态自若,食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对外宣称的,一直都是她欲自裁才会跳下窠穆勒山巅。

“山洞里还有两个年轻的普通人类和一个半榕人,我的感应不会出错。”她继续说,“我九死一生,是一个人类男性救了我,半榕人曾经劝阻他不要让我带走这个,但他说没关系,所以我才能将它带回这里。”

“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这上面说的是什么了。”维迩森微微皱眉。

“您可曾听说过,永生的传言?”赛兰若恭恭敬敬地半跪下来,对维迩森行了一套完整的禀述礼,“集齐三族十七件圣物,克利娅便可不再更迭,永生不灭。但也只是江湖传言,没人知道消息的源头,更遑论考证真伪。”

“据我推测,这毛皮上记载的是其中十五件。我们找到这块毛皮的时候已经缺了一角。”

“你去利塔卡亚小队里选三个人和你一起,除了阿娜塔任何人都行。”维迩森挥手制成一份意念图像拓片打入她的记忆,收起了这块皮毛,“去查关于这个传言,越详细越好。”

“隆德一个就够了。”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像有事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需求,我会尽量为你提供。”领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不是的。是件小事……”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山洞中明明应该有两个人类,我却从始至终只能看到一个。”她蹙起眉毛,“山洞空旷,我不知道为何看不见那人。”

“我知道了。”维迩森面色镇定,似乎只是听她说天气很好,“你去吧。”

她转身离开,在想怎么对隆德措辞。她只说了有一个人类,却没说过那个人类出招的路数竟和利塔卡亚的训练方式高度相似,那种刁钻的攻击方式,除了从小就接受训练的军团成员以外,不做任何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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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山洞里的少女,或者说少女模样的人,在他身边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肩膀。

“想吃苹果。”他盯着地上燃尽的火堆出神:“你知道苹果吗?”

她面带迷茫,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整座后山上都是苹果树。”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温柔得让她想起她小时候隆德给她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的样子。那时候的隆德,按照人类年龄等比例换算的话,大概就和现在的他差不多大。

“苹果是一种水果,就像月榴,成熟后表皮是红色的,果肉是浅黄色,又甜又脆,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常见的东西。”他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我来到克利亚母星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没关系的。”她沉吟片刻,“我想既然那里有很多这种果树,说明不难成活,以后也许有机会带到这儿来,种在地下城里。”

“也许吧。”他随口一应,低下了头。

他怀念的并不是苹果树,他一直都不喜欢吃苹果,从前是,现在也是。后山上的苹果是他们用来制作什么东西的原材料,用将近两人高的围墙围住,分派门卫轮班看守,严格来说是禁止学生采摘食用的。他曾经以为不可食用,直到某次无意间看到门卫拨开一丛不起眼的灌木走到一个围墙的缺口,摘下一颗苹果吃了起来。

当晚熄灯后他爬上了纭的床,两人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叽叽咕咕了整夜,第二天一起顶着黑眼圈完成了日常训练,回到宿舍装作倒头便睡,实则从后窗翻了出去直奔后山。

他们运气很好,门卫刚好在睡觉。拨动灌木的声音并没有惊动躺椅上睡得正酣的门卫的美梦,他们趁门卫梦呓成功溜了进去。

后山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危险神秘,只是普通的一座山,山上满是普通的苹果树。秋日的晚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啃苹果的声音完全被掩盖过去,他们坐在地上看着对方啃苹果的样子,傻乎乎地笑。

“你说,我们真的会被送去战场吗?”他嚼着苹果口齿不清地问纭。

“下周就是分组的日子了。”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幽深,带着一种与同龄人不符的神秘感,“他们既然把我们分成四到七人一组,就一定是要我们各司其职的意思。我想他们不会派我们去正面战场直接作战,也许是深入敌后或者暗中行动。”

纭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月白宝石,宝石上的纹路一如既往地闪着银光,他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那块。

几倍于犬科半人的速度,夜视的能力,以及深深植入体内的反重力系统和手臂中的隐刃,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基地更加贴切。培养战备物资的基地。

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否还能被称为人类的范畴。他知道纭也这么想。

自从宣布要分组以来,学校打算将他们派去战场和罗拉科全线宣战的传言甚嚣尘上,学校高层严令禁止传播谣言,但也屡禁不止。没人知道消息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此事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

不过他赞同纭的想法。学校对他们的改造方向,相比于战士更像是小偷。但不会被派去正面战场这点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宽慰多少,从校方的紧张程度来看,他们要做的事只会更危险。

他只希望能和纭一起。是生是死都可以。战时的生命不掌握在个人手中,他承不承认这一点都必须接受。

“我们离开这儿吧。”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呆住了。

“你是说,逃走?”纭侧目。

“不是逃走,是离开。”反正说都说出来了,他定了定心声看着纭的眼睛,“分组那天就是转移的那天,学校一定已经被发现了他们才这么着急转移。他们原定的转移计划应该在下个月才对。”

“那天他们一定会打开新的虫洞,我们只要趁乱干扰通道到克利亚,只要三秒就可以一起离开。”

那个夜晚,在普普通通的苹果树下,他看着纭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但克利亚母星是否真实存在…也只是传说。”纭犹豫道。

他拿出手中的月白色宝石,和纭的摆在一起。

“我相信。”他说。

纭握住了他的手。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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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不了这个决定。”她平静地看着维迩森,她曾经愿意也的确为他付出过一次生命的半神新秀,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取代厄森洛斯成为新的首领,他的确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轻轻闭了闭眼睛不再看他,背过身去道,“叫阿嘉赫瑞亲自跟我谈。”

“斯洛……”

“我这是保护你。”斯洛瑞娜背对着他叹了口气,“还不明白吗,他叫你来谈就已经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这份协议只有他亲自签订才能生效,才不会有人因此而死。”

“我没有选择。”维迩森并没有退却,而是沉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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