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去的时光

      六月,花开正好。

      我站在地铁靠门的角落里,夹杂在各种陌生躯体的中间,空气中混杂着廉价的香水与人体散发地腥涩味道。能看见阳光里的空气尘埃飞舞,很多面张无表情的脸。我轮换抬起肿胀发疼的脚,我穿了8厘米的高跟鞋,去参加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对面侧身站着一个男孩儿,清淡单薄,身材高挑。我目光触及的地方是他白色蓝条的球鞋,穿了白色矮腰的袜子。我的目光顺着他的球鞋一点一点向上,卡其色的休闲裤,浅色破洞的牛仔外套,能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肤,对着我的左手挽起袖口戴着DW彩色带子的手表和手链。头发整齐利落,侧脸曲线完美。看上去那么年轻。他只是把目光放开去,安静地站着。我想,如果我二十岁,会爱上眼前的这个男孩儿。

      已经有很多年,失去了阅读能力,无法长时间阅读。每天吸大量的烟,喝数杯纯咖啡,不酗酒。不工作的时候长时间睡觉,做很多梦,醒来后会清晰地记住一些细节。空气稀薄的高山;阳光下盛开的花朵;不知名的树结满绿色的果实;从未见过却深爱的男人。能看见他下眼睑微笑时的沟纹,嘴角弯起地甜蜜弧度。拥抱,接吻,顺着脖颈抚摸他细碎整齐的头发,深切感知他的体温。

      那场婚礼热闹非凡,宾客分左右两边坐满了硕大的宴客厅,双方父母一桌一桌地和客人打着招呼,接过红色的纸包开心地塞进口袋里。有穿着旗袍年过半百的女人高声地聊着天,男人们自顾自地喝着酒相互寒暄,小孩子兴奋地满地乱跑,服务员一趟一趟地往各桌上着菜,多是冷却没有温度的菜品。音箱里传出高分贝有节奏的音乐声,电子屏幕上轮换播放着新婚夫妇的照片和短片。

      新郎干瘦穿着笔挺的西装,新娘画了精致的妆容穿着洁白的婚纱,有幸福溢出嘴角。新婚夫妇在主持人的引领下手挽着手一步一步走过铺满花瓣的玻璃高台。我起身离开座位,背对着他们穿过人群,高分贝的声响和燥热的空气让我喘不过气。我转过身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与新娘只见过一两次。

      我出了宴客厅,走进安全出口,在消防通道里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不能阅读也写不出半个字,任何平心静气的事都没办法做到。内心的情绪长时间无法得以释放,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每日精神萎靡,神情困顿,吸烟,喝咖啡,从不运动,来回往复。

      心情好的时候会去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购,买需要的水果,蔬菜,鸡蛋,牛奶,喜欢的半熟芝士蛋糕或者新出炉的面包。一个人站在小吃摊前吃一碗热气蒸腾的牛杂粉,常常扔下钱就走,会被好心的老板叫住找回零钱。然后背着大大的购物袋徒步走回家。长久地独自生活,有想爱不能爱的男人。

      岁月就像一把杀猪的刀,在女人的生命里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淋、模糊不清。

      三十多岁的女人不结婚,在别人眼里显得诡异不合常理,会猜疑,议论。长辈们会整理出合理的剧情质问你然后来安慰你。怎么不结婚?为什么还不结婚?不结婚啊?差不多就得了,别挑了,眼光别太高了,过日子不能只看长像…… 结过婚有诸多不顺的女人会说,不结婚一个人多好,想干嘛干嘛,告诉你千万别找有婆婆的,要找就找有钱的……

      太多人因为结婚而结婚,但结婚不是结局。需要两个人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发现和接受彼此的缺点,如果没有爱情,拿什么去承担那些缺点和生活的琐碎。

      我被反复劝慰,说服,质疑,开始不相信爱情。三十多岁了还相信纯粹的爱情,我想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可是不相信了,人就变得盲目了,没有期盼,不会心动,变得可怜。

      我想要嫁给爱情。即使,我等的人也许不会出现。

      该与何人相伴一生,我看不清未来。

      叔叔家的弟弟结婚了,我们都是独生,算是至亲。接亲的时候是命格齐全的人见证整个过程,我自不在其中,我和姑姑家的妹妹们留在宴客厅整理一些琐碎的事。我爸在他44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他并不知道我有多爱他。这些年起起伏伏,从未依靠过任何人,也不留下什么。

      人一旦贫穷,会被忽略,不被尊重,甚至变得卑微,哪怕是至亲。姑姑们从来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富足的表哥,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上学那年,父亲带着我去亲戚家借钱,那种不耐烦,抱怨,数落让人窒息。父亲的确是一个放纵随性的人,我并无怨恨,只是唏嘘。冷暖自知,仅此而已。

      女人到了三十多岁,没有成功的事业,没有婚姻和家庭,过着看似不正常的生活显得突兀,无可救药。需要给家人富足的生活、需要有成功的事业、需要顾及外界的目光,我开始不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该过怎样的生活,我该怎样才能坦坦荡荡,我的情绪无处安放。

      我的生命始终充满缺陷,并无任何奇迹发生。

      地铁一站一站驶过站台,我听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音和巨大的风呼啸而过。我把目光长时间停留在那男孩儿的脸上,能看到他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刚好和他相配。一股干净清凉的气息让人留恋,感到悲伤。     

      人一生,总该有过一次真心,对一个人,可担负他一生。

      我走出地铁,有微凉的风吹过,我把外套披在身上,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出了检票口,忍受着双脚的疼痛顺着陡峭的楼梯一节一节地走下去。

      我把他留在原地,没能把他带走。

      六月,只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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