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故作轻松问一句:大家最近好吗?
但我很累,我没有力气讲话。实际上,大家过得好不好我根本不关心,我没有那个精力。我自顾不暇,因为我过得很不好。
过去的五月我很努力去开心,一想到五月终将成为过去,我如释重负。
然后六月来了,我还没准备好给开心加冕,开心轻而易举就被谋杀了。
凶手是死神。
通俗的表达是:
我妹妹在六月的第二天就死掉了。
那天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接到弟弟的电话,弟弟泣不成声,他没办法讲出这句话。但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然后他让我看消息。
我看了,上面有很简短的一句话:楠楠死了。你看每个字我都认识,尤其是“死”那个字,那么触目惊心。可我就是没办法把这句话的主语和“死”这个可以终结一切的动词联系在一起。说起来,“死”这个字它到底是不是一个动词呢?如果是的话,也太讽刺了吧!或许,“死”是个名词,表明一种状态,比如“死人”。
每个词我都可以拆开来分析,就连这句话我也明白:它是一个陈述句。它的意思是说有一个人死了,也就是这个人的肉体会腐烂,然后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情绪。总之,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你看我能明白的。但我还是困惑,我不明白“我妹妹死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真的不懂。我大脑清醒却又不明所以,我像被操控的木偶,机械地回复弟弟的电话,听着弟弟的嚎啕大哭,也只是机械地留出眼泪。
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弟弟很执着,说要回去。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回去,我知道回去以后会经历什么样的场面,我想要安静独处,想好好想一下这件事。
我们连夜赶回去,果不其然,那种场面大概就是我们说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但我没办法,我就是哭不出来。悲伤明明是一种很私人化的情感,我没办法把它公之于众。但在公众场合,在需要你哭泣的地方却哭不出来,比起悲伤我更多的是尴尬。那个时候内心还有一种荒诞感,我冷眼旁边周围人的悲伤,我在想:大家真的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为什么大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是我反射弧太长了吗?
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大人小孩联手排演的拙劣的恶作剧,我好想笑。我当时差一点就真的笑出声了。
但我毕竟还有一丝理智,你看,我还有理智,我还能很好的控制我自己。
我是不是太冷血?
那晚注定夜不成寐。我翻来覆去想这件事,但却徒劳无功。我又试着想小时候和妹妹在一起玩的点点滴滴,但却一无所获。好像她走了,也顺便抽走了世人对她的一切回忆,她是不是太狠心?
前段时间读陈希米《让“死”活下去》,说那个世界是存在的,死去的人会想法设法给亲人发信号。想到这个,我有些振奋,我试着调整姿势,准备全神贯注感知她的信号,然而,一分一秒过去了,一如往常,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
不过我很快释然:她最需要最想要发信号的人不是我啊!
我不会失落,我只是希望她还在。
第二天家人们要去那里看她最后一面,我没有,我第一个逃跑了。我很害怕,我害怕“死”这件事,命中注定却又猝不及防。我害怕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害怕让“妹妹死了”这件事落在地上。
我宁愿自我欺骗,也不要见她最后一面。
回去的路上,阳光明媚得让人生厌。我看到好多人都在笑,她们看起来如此轻松幸福。我看每一个人,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在想:这些人中,一定有一个特别坏然后该死的人吧!世界上该死的人有很多,为什么一定是我妹妹呢?她还很小,她“这半生爱恨不多,没余力尽情”过。她疼爱弟弟妹妹孝敬父母没有什么坏心眼,甚至在最后清醒的那一刻,她也只是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不要管我了”。她这么懂事,凭什么要有这么悲惨的结局?我看着路上每一个笑得理所当然的人,我都好愤怒。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薄情,我好无奈。我好想对世界拳打脚踢,我好想发泄我的不满,但我却找不到出口。
说到底,悲伤都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我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我最近一直都不想讲话。蒋勋的《孤独六讲》里说的真好啊!
“我试图用各种语言与人沟通,但我也同时知道,语言的终极只是更大的孤独。”
极致的悲伤和欢乐,本就是一种孤独,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不再执着于各种关系。生命无常,聚散离合终有时,一切随缘。我知道我现在讲这个话很好笑,我也知道我不是通透,我只是悲观。
悲观也挺好,可以保留一丝理性,算是给自己的留了一条后路。更何况,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希望我可以好好调整心态好好生活。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操蛋。还不到半个月,家里老人又被发现喝药自杀,幸好抢救及时,性命无忧。
我不能指责老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知道活着本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不是特别痛苦,谁又会想到“死”?理所当然的让人坚强其实是特别蛮横不近人情的。
一个人的心如果已经死了,被抢救回来的也只是一具没用的空壳。老人是很弱小的,他们没有办法坚强,希望我们可以正视老人的痛苦,一起面对。即便仍没有希望,也不要屈服于绝望。
说起来,六月好像被诅咒了一样。黑色六月里承受最多的就是大人们了。大人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心疼的存在了吧!因为是大人啊!就必须把一切死扛下来。可毕竟只是大人,又不是超人,不会很累吗?
我们做小孩的不开心了可以随意发发脾气,找大人撒娇。可是大人呢,遇到再不好的事情,他也必须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们,生活还得继续。
从辩证法的角度看:大人几乎没有时间喘息休息,当然也没时间好好品味悲伤。
但还是祈祷一切不好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希望尘埃落定,我们都可以好好生活。
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我还会死性不改,向这个反复无常的世界祈祷:
亲爱的混蛋神明大人,我无怨无悔任你差遣,请一定要保佑我爱的人们和爱我的人们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