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人

      几天了,天空还不作美。乌云遮住太阳,眼里看不见阳光。教室里挂着的几根白灼灯管忽暗忽明的闪着,有一种能让人催眠的明亮。 几天前风扇还在头顶吱吱的转着,连绵的淫雨让气温降了下来,现在几片风扇安静着。教室里比往常要更加闷热,我放下手中擦拭青春痘血迹的纸,打开了窗户。好久没感受过了,“真好啊,雨后的风”。风中带来一阵清凉,有土腥味和淡淡的青草味。课间的教室依然喧闹,有女孩一起扎堆的玩笑,有男孩依旧顽皮的打闹,与往常不同的就是课间坐在教室学习的同学占了多数,像我一样课间想休息的同学看了心里会有莫名的恐惧。 这也不难接受,距离高考只剩下50天了,为了成绩怎样的拼命都是值得的。         这间教室里的人都知道,这段时间里,除了高考的日子不能忘记,其他都是可以划上叉号的。而对我来说,一周除了周末,比别人多了一个盼头,就是一个住校生回家的日子。由于家和学校太远,路上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如果堵车那将会更久,这对一个高三学生无疑是浪费时间,所以每个周三母亲会来接我回去。今天我比往常更早的收拾好了书包,不知是同学的叫喊还是风吹起的窗帘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班里传开了周末模考的消息,高三密集的考试让同学难以喘息,这样的叫喊不像是对老师抱怨反抗而是对压力的缓解。           

        铃声响了,外面已是漆黑。天气无法预测,放学后的学校十分拥挤。熙攘的人群中一眼便一眼认出了她,不想如何开口,只想赶快走出人群。走出楼道,风吹起她的发梢,像是又一次心动的预兆。想到雨淋了她同样也会淋湿我,我还能感受到一样的冰冷,雨细小稀疏,忽然又像殴打一样狠狠倾泻,纷纷扬扬。我确信她喜欢雨,并且从不打伞,我也不打伞,是因为嫌麻烦。我们刚在一起时候的雨天,我们都没有拿伞,自认为绅士的拿衣服给她披上躲雨,一次,两次。她说她觉得淋淋雨挺有意思的,雨天的狼狈能感受到儿时的童真。那天她笑的很好看。她的朋友撑起了一把不算好看的小伞,没有迟疑,没有对话,她像小兔子一样挤了挤身子就钻了进去。身边的风似乎告诉人们不要猜测,因为一切无法准备,无从解释。    

          走出了校门,大门外的伞形形色色。学生从同一个校门走出走向不同方向。有的孩子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留着金黄色长发的女孩打着伞牵着父亲的手小心地走向黑色轿车,车灯的照射下那件校服依然发着莹白的光 ,金黄的长发也好看极了 。轿车启动了,车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落雨的世界。路的对面有一个男孩,不算高也不算矮,头发也因为雨水显得更加油腻。戴着钢丝眼镜顺着路边快步前进,雨水沾满镜片,也没有模糊他的视线。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像是用易腐动物胶做成的墨水,他的裤脚成了乌黑。时而调整从肩膀滑落的书包带,时而用手指扶正因为身体颠簸从鼻梁滑落的眼镜,但他同样没有放慢脚步。         上了车,和母亲问了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和母亲没有什么谈话,家长总是为难,说多了怕孩子紧张,可什么不说家长自己也会紧张。我在车上要么沉思,要么望向窗外,消磨时光。一路上行人急促地走出漆黑之中水光里的黑暗,用目光照在路上。模糊间,红绿灯从不会迷失困惑,人们总是责备绿灯懒惰,雨刮似钟摆一般合着读秒,让车里的光与影交错不停。不知多久,开始想念音乐,除了我和母亲的声音,希望有些其他声音,不然只有雨声包围着我。我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显示着那个熟悉的电台。 没安静多久,母亲开口了,“你们又快要模考了,记得上周才考了一次呢,学校也是的,不给孩子一点休息的时间,可你上次考的可不理想呢,这次加油啊”。我说好,这次应该能进步。不时地用手去抓痒脸上的青春痘。大概是想让对话早点结束,我调大了音乐的声音。     我的家庭几乎没有给我订过目标,不让我徒增压力。小学到初中,可能是碍于面子,我甚至会谎报成绩,到后来家里有奖励政策,我开始功利学习。慢慢的,一些奖励也变不成学习的动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人习惯了我的成绩缺陷,我自己也开始妥协。心里念叨也许是自己学习方法不对,或许是努力还不够吧。可我明白,我不是笨。有这种想法还要从参加父母应酬开始。餐桌上,会有几位见面不足一小时的说:“您孩子真聪明”“男孩子,以后一学就会”“好多朋友的孩子高三成绩提的飞快”还有一句“你娃真帅”。之所以不让孩子参与成年人的应酬,是因为成年人的恭维,孩子是会当真的。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又帅还聪明。直到后来自己便开始怀疑,害怕努力,有了如果选择安逸那失败又算不上痛苦,只有努力过付出过的失败,才叫挫折。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记得按时吃饭,多吃菜,别光吃垃圾食品”。我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将玻璃上停留的水珠投在母亲脸上,阴影里母亲的脸显得格外消瘦,脸上的阴影忽然的放大缩小,让母亲的表情变得怪异。随口的答应了几句,我重新把脸望向窗外,车内又只有音乐了。昏暗也放大了困意,一个空灵的声音吸引了我,“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恰巧绿灯闪烁也让路上的堵塞徘徊畅通。轿车缓慢的提速,雨天让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心情也只好。在戛然而止后开始了老套的告别“听众朋友们,我们明天见”。那首干净的歌终究是唱完了,明天还能听到吗?还会让人有同样的感觉吗?还会一样动情的向她表白吗?世界又一次充塞雨声。过了好久 我还在路上。         到家后,父亲像往常一样卧在沙发上看新闻,打了招呼,目光没有在父亲身上多停留,便提着书包进屋了。我跟父亲以前的对话就很少,到了现在就更少了。父亲口中除了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经常说的就是让我好好洗脸。可能听上去很滑稽,但是确实自高三以来我脸上的青春痘就冒个不停,什么方法都试了试,最后结果都不是很好,脸上的痘痘依然顽强。在父亲经常玩笑似的调侃下,我在这段时间甚至不敢去照镜子,在刷牙这种无法避免的情况,也尽量不把镜子中的脸看仔细。       我在上周日放弃了一周唯一可以休息的早晨,去做激光治疗。医院的护士可能见过太多的“痘痘患者”,跟我的谈话反而不像我想象的枯燥。我喜欢的篮球明星,最近看的电影 ,还有一些好听的歌都成了治疗前交谈的内容,有那么一瞬间要不是看见她正要戴医院的口罩手上去启动治疗仪器,我好像觉得我来看的是心理问题。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当“枪头”瞄在那些可恶的痘上的时候,护士姐姐突然平淡地说“开始了,别动”,就像一个断头台上的犯人,刽子手向你走来的时候才是死亡最可怕的地方。当激光的能量在枪头上充满,打在脸上。我想要叫喊,想要求饶,这期间我仔细感受疼痛好像又是可以忍受的,接着第二下打在同一个位置,我又想要叫喊,想要停止……第三下第四下叫喊的想法依然不时浮现。治疗结束的比我想的要快很多,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凝视着自己通红的脸许久,是疼痛让我更加敢于直面镜子里的自己 。       

    进屋后把书包里的书一本本抬出来了,今晚学习安排大概有了印象,可是这几天的学习效率我自己也很清楚 无非是用行动去敷衍计划。脑子里回想起今天中午她的一句“可如果我以后都不会再喜欢你了,你还要坚持吗?”可能现在不应该去回想这话,可是我的幼稚做了选择。我清晰记得我的回答,我的身高在当时并没有给我帮助,真正居高临下的应该是那个女孩。现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几个更好的回答,当时要是说出来可能不会这么遭了吧。踢开拖鞋,我赤膊着躺在地板上,用身体摆出一个“大”字,我打赌母亲要是这时候推开门一定会尖叫着瘫坐在地上而不去先看看我的死活。地板比我想的凉一些,怪不得家里的狗比起笼里小窝更爱趴在地上。不知是天气还是我那些被雨淋湿的衣裤,屋里有些潮湿,背部的肌肤和地板快要粘在一起了,姿势有点像爬行动物蜕皮时的挣扎,挂着的衣服就是蜕下的皮。雨击打窗户的节拍,时快时慢。雨点刚刚变小,随着一阵狂风,又推入了高潮,下起暴雨来。眼皮没有打架,疲惫一拳就战胜了毅力。                早晨的校门口,困意像个枷锁束缚着行动的腿,你尽管加快步子,它还是会追上你。路上基本没有人打伞了,但天上还不见太阳的身影。去教室的路上最怕碰到的不是老师,而是不太熟的同学。几分钟的路程里,要去用一个并不精彩的对话去掩过清晨的沉默。我只好把目光放在脚下,潮湿的路面上,除了几处雨后的坑洼,躺满了蚯蚓的尸体,就像是被残害过的魔鬼,大家都尽量避开。我目光转向旁边的草地,那潮湿的土壤下成千的蚯蚓源源不断的爬出黑暗,把今天看做自己的出头之日,最后却变成一副作呕的尸体。我的脚步没有慢下来,目光也没有多停留,用手抓了抓脸上的瘙痒,也随着人流蠕动着。   

你可能感兴趣的:(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