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胡服骑射的读书笔记

【读书笔记碎片】

某些媒体某些人褒胡服骑射而贬商鞅变法，折射了近几十年中国发展历程中的路线之争。说多了都是以古喻今、借古讽今。如果单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胡服骑射是一场成功的军事改革，完全符合赵国社会的发展逻辑，有其先进性和局限性，其先进性让赵国开创了……待会再说，其局限性不足以让赵胜秦。

赵国的前身是晋国六卿中的赵氏。晋国号称启以夏政，缰以戎索。赵氏的封邑多在夏戎杂处之地，战争与融合一直没停。赵简子以联姻整合代戎，其接班人赵襄子直接出兵灭代戎国。赵国的代郡就是这么来。赵国实际上有三大政治中心，晋阳最早，邯郸最久，代郡则是赵国统治北方广阔边疆的指挥中枢。

代地入赵之后，也依然是个自成一体的地理经济单元，与草原诸胡挨着，经济文化交流很密切，比跟晋阳、邯郸还亲近。也就是说，赵国其实是一个横跨中原农耕文明圈和北方游牧文明带的政权，只不过跟后世的辽金相比，赵国重心一直在其华夏的部分，即邯郸。赵国在代郡一直有强大的边防军避免草原诸胡侵蚀，不断从中原腹地输血。但这个自然形成的北方政治中心，容易尾大不掉，与代表中央的邯郸分庭抗礼。

赵武灵王当然不能让这个隐患爆炸。他要修一条“代道”，从邯郸直通代地，强化对太行山以北边疆的统治。但如此一来，华夏化的白狄鲜虞人建的中山国非灭不可。

中山国跟赵人之间的梁子早在赵简子时期就结下了。赵人本身有不少戎狄血统，中山人与赵人的冲突主要不是民族矛盾。中山人的发迹，跟以齐国为首的反晋联盟扶持是分不开的。中山国从战争代理人混成了千乘诸侯国，与赵世仇，还有领土冲突。中山国核心地段在今石家庄地区，恰好把邯郸与代郡之间的直接联系切断了。由此形成的局面好比是从辽宁去黑龙江不能走吉林，得绕道内蒙古。所以赵武灵王无论如何都要灭中山国。

赵武灵王以中山国和草原诸胡为主要作战对象。其中，中山国铁器发达，打法其实跟中原列国区别不大。赵国啃不下中山国，主要是因为齐、燕不会放任赵国独呑中山。至于草原诸胡，赵武灵王亲自去代郡视察，发现步兵为主力、战车加少量骑兵为尖刀的打法，无法彻底征服高机动性的纯骑兵部队。他决定学习对手长处，【遂胡服招骑射】。先呑并胡地，征服诸胡，丰富赵军的作战体系，再灭中山国。

推行胡服的一波三折按下不表，改边邑为骑邑的阻力也很大。赵武灵王以耐心的思想工作说服了所有有话语权的人。赵国北方边地是农牧经济过渡带，边民无论华夏还是戎狄，因为种田畜牧兼营，有骑射基础的人其实一大把。胡服骑射为何短短一年就生效？因为不是把大量不会骑马的农马训练成骑兵，而是【招骑射】，招募有骑射功底的人组建一支新军。

胡服骑兵新军战斗力很强，横扫诸胡。赵武灵王降伏诸胡之后，又征调其军队，加入赵军作战序列。统领胡人雇佣兵的人是代相赵固，相当于赵国北部战区司令。此人正是奉赵武灵王之命护送秦昭王回国即位的人。

注意！赵军并没有也不可能全骑兵化。胡服赵骑是一支新军，诸胡骑兵是另一支新军，赵国依然保留了中原重步兵与轻车兵。赵武灵王大举兴师灭中山国，【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牛翦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史记•赵世家》）

左中右三军可能是赵国延续了晋国三军传统而设置的中央常备军，也可能是全国各地兴兵之后混编而成的三军。三军、车骑、胡代在此处并称。赵军胡服骑兵应是与轻车部队同归牛翦指挥，这个车骑应是中央军序列的。而赵希麾下有诸胡之师与代郡之师两部人马。胡人军队必然以骑兵为主，代郡军则很可能是车骑步混编的构成。

赵灭中山不像秦灭巴蜀那么顺利，也是打了好几次的。中山国的铁甲在当时也是有名的，其重步兵在战斗中给赵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千乘之国终究打不过万乘之囯。几度复国的中山国最终灭亡。中山人的军事技术当然也被吸收进了赵军的作战体系。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赵武灵王鼎盛期的赵军构成。成建制集中使用的胡服骑兵，传统的轻车兵，三晋风格的传统重步兵（也许还有改穿胡服的轻步兵射手），中山风格的铁衣重步兵。赵军的体系也许比我们原以为的更复杂一些。

赵国代地方面军的主要作战对象是没有臣服赵国的游牧民族，比如匈奴、东胡。骑兵的比例可能更高些。邯郸方面军的主要作战对象是中原式步兵大兵团，胡服骑兵丰富了打法，但依然不是主力。

胡服骑射这场军事改革，不光是给赵国带来了成建制的骑兵，还把草原诸胡与中山国军事技术的优点也纳了进来。但赵军跟秦军的差距是整体上的，并非单一的特色兵种可以扭转。胡服骑射手最适宜的战场还是在北方胡地，与中原战场流行的轻车＋突骑的打法不太一样。所以，赵国并没有因为胡服骑兵而一夜之间超过秦齐双雄。反倒是其他六国也纷纷建立自己的建制骑兵部队。秦国本身就是马政第一雄，秦骑兵超过赵军不难解释。

不管怎样，赵武灵王的军事改革实现了他的宏伟战略计划。注意！赵武灵王此前的一系列外交布局不仅仅是争取到改革的时间，还为吞并胡地、中山创造了大好局面。简单说，他成功挑起群雄乱斗，让诸侯分不出身来干预他的兼并战争。

下回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