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婚姻(13):爸爸去世

爸爸去世的当天,我跟着救护车陪他一起回家,当时他还必须吸着氧气,医生说这样才能确保到家的时候,他还是有体温的。趁着他的身体还是温的,老公和堂哥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我跪在他的床边,哭得完全起不来。

老公过来试图扶起我,然后劝我:

“妹妹,振作起来,老妈嗓子都哭哑了。你是老大,老爸已经走了,丧礼是大事,家里还等着你主事呢。”

我不管这些,也真心管不了这些。我没有办法接受爸爸已经走了,最后还是妈妈和堂哥,还有家里的长辈在商量。

白天我感觉啥事也没有,晚餐时我甚至还和大家说说笑笑。

晚上我守灵,看着躺在棺木里的爸爸,我给北京的好朋友打电话:

“绚儿,我没有爸爸了,我爸爸今天早上走了……”

我在那个寂静的夜里大哭不止,盯着眼前我无比熟悉、安详躺着的爸爸,心痛得要死。

在商量墓碑刻字的时候,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需要刻上三个孩子和女婿、外甥的名字。

老公跟我商量:

“我自己父母那边都没有刻,我的名字可以不上碑吗?”

我没有做他任何思想工作就同意了,长辈们很不能理解,甚至一度对我和老公有误解。但那一刻我心灰意冷,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甚至都觉得:

“我爸,这世上最爱我最宠我的,那个我10来岁,还会抱着我坐在他膝盖上,用胡子扎我的人。那个我每一次大学寒暑假回家,白天跟同学疯玩,晚上和我喝酒聊天到凌晨4-5点的爸爸,说走就走了。还有谁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刻老公的名字也好,万一有一天他也走了,我们离婚了,还要给我爸重新换墓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火化的那天,看着爸爸的遗体被送进去,我一直跟着,直到工作人员不再让我跟随。我撕心裂肺地盯着那个冷冰冰的门,想着高大帅气的爸爸,一点点变成灰烬,心像裂了一样,一层一层扯开。

买骨灰盒的时候,舅妈劝我:

“买个差不多价位的就可以了,这就是个意思,人已经去了。”

我还是买了贵的,想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是爸爸以后的家了。

我捧着骨灰盒,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那一刻对我无比无比残忍,我真的真的无法接受他变成了那一捧灰烬。

从此后,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是一掬细沙。

爸爸出殡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长辈们说是好兆头。行礼结束的时候,舅妈一直在等我,她想让我坐她家的车子下山。

我站在墓前,不想打伞,就淋着雨,站在那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我就是不想走,觉得安静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这么静静地和我爸爸阴阳两隔,从此后我再喊爸爸,他再也不会答应我了。

那一刻,我觉得爸爸好狠,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真的好狠心好狠心,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勇敢一点,而且一句话都没有给我留下。唯一留在我脑海里的就是5月1日我们回去探望他,他说:

“我的病怎么还没好,我想好起来,在靠近路边的那里,弄块宅基地,建个新房子......"

为什么要骗我,不是说要好起来吗?为什么在看到同病房的病友突然去世之后,一下子就垮了?等我们接到医生电话,连夜从上海赶回他身边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

我记得老公一句一句重复跟他说:

"老爸,我们所有人都在,都回来了,您有什么和我们说的,和老妈说的,和淑爱说的,您说,我们都听着......."

不管老公怎么在耳边提醒您,您一句话都没说,什么话都没有给我们留下,5月18日您就那么走了,您知道您有多么残忍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差劲,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让八院误诊,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为什么不能多一点上心?

明明上海多的是医院,无非八院距离家里近点,我当时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全力以赴去救治您?

现在我知道,那是我的无知,是我的认知缺陷,我不知道一场病就可以让我失去爸爸。

那一刻我也恨老天爷,为什么就让爸爸永远停留在59岁?我还答应60岁送他去台湾旅游,作为生日礼物。那是他最想去的地方,他说想去看看那边的总统府。我还答应病好以后,经济宽裕一些给他建新房子,让他可以和妈妈回到曾经的老家,扬眉吐气地过他的晚年生活。我恨老天爷的无情,我们才实现一家人在上海的生活,从此后我们的世界里缺了一个角,是我挚爱的爸爸,是我从小亲密无间的爸爸。

舅妈没办法,拗不过我,只能先把一波客人先送走,再回来接已经浑身湿透的我。

丧礼之后我逃一样地回到了上海,我也没有带胳膊上的黑布,上面写着“孝”字,来表示自己正在孝期中,以表示对爸爸的怀念,这是老家的规矩,我没有照做。

我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公司上班了。那个时候我害怕见到每一个安慰我的同事和朋友,虽然他们都是好意,但我真的好怕这些举动和行为,因为他们都在提醒我,我爸爸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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