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这东西

那封信,是在母亲的抽屉里发现的。

那天打开妈妈的抽屉的时候,那个信封就静静地躺在抽屉深处。那封信被一个牛皮纸信封包着,鼓鼓的,在厚厚的文件下露出一角,摆出一副不愿被人的打扰的姿态。我轻轻地从那一摞文件下将它抽出来。真是神奇了,寄信人是我,而收信人也是我,是——四十岁的我。

记忆被拉回到十八岁那一年,拉回到那一年的成人礼。十八岁的那一年高三,我仍记得我们在礼堂里郑重的宣誓,在仪式感中感受着成人的激动。对于少年的我们来说,成人的世界就是一场未知而又刺激的探险。

和成人礼同样具有仪式感的还有这封信,这封信是学校里给了特定的主题——写给四十岁的自己。后来校方把信交给我们的父母保管,父母成为时间的信使,将在我们四十岁的时候将它交到我们手里。这样的形式就像是时空隧道,令人欣喜和兴奋,你向四十岁的自己呼喊,期待回音。

从过去的记忆里抽回,我站在那里发愣,竟然不知道是放回去还是看一眼。后来我还是将信拿了出来,轻轻地关上了抽屉。

回到房间里,我把那封信放在了书桌上那摞书的最上面。

我坐在桌前看书,看到它就拿起来捏捏看看,里面似是有张明信片和一沓厚厚的信纸。然后再将它轻轻地放在书上。

我也曾努力回想,但是即便我绞尽脑汁却连一个句子都想不起。这过去的几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成长也好,成熟也罢,但实在是把那时候的心境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有个晚上,我忍不住拿起来,希望灯光能透过信封和信纸,好让我窥探一二。可惜信封太厚了,信纸也太多了,什么都看不到。

之后出远门了大半个月,闲暇时我仍会考虑是否打开那封信。

其实打开信很简单,只是怕扰了静静岁月,扰了那番心境。



我决定打开信的那天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那天的下午阳光很好,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窝在沙发里看书。看书累了揉了揉眼睛,就刚好瞅见了放在那摞书上的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把信紧紧地握在手里了,可能是一个很适合用来回忆的下午吧,惬意的令人恍惚。

当我蹑手蹑脚的用小刀轻轻地沿着封口刮开的时候,像极了那些个影片里偷看信件的特工。想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看自己的信还搞的如做贼一般。

只看了信的开头我就想起了。写信的那天是周日开完例会的晚自习。我写这封信是思忖了很久的,就像是打开这封信时一般为难,犹豫很久才下笔。我对自己的事情总是严肃而又认真,原来十八岁时就是了。

信里有梦想,有家人,有朋友。有很多个问题,希望得到四十岁的回答。

我看着看着笑了,又看着看着哭了。为何笑?又为何哭?这些都不重要。

只是以如今的我去看十八岁的自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的同时,却又可爱并充满正义。这就足够使我欢喜。


最后的明信片上,赫然写着“莫忘初衷”。

这可就使我犯了难,什么时候的理想是初衷呢?十八岁时的理想算吗?一直都说莫忘初衷莫忘初衷,可是初衷到底是什么我可能一直没有想明白过。

就像是信里写的十八岁的理想,有的实现,有的在实现的路上,但更多的是没实现却并不打算实现的了。这算是丢了初衷吗?我是否又应该以悲观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忘本的”变化?

在我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十八岁的我天真纯粹,但却想象不出二十八三十八乃至四十八岁艰难或精彩之处。

有时候见到好久不见的老友,谈话中诧异于对方的变化会用“你变了”。一句“你变了”是有点略带讽刺色彩的。但是,我觉得听到这个话时应该是欣喜地。如果一点都没有变,那么这么长的时间我是白过了吗?

当我们有一天清楚地意识到人生本身就是变化着的时候,当我们面对这变化是从容而又放心的时候,我们才真正的做好准备开始面对整个人生。

我其实挺喜欢尼采的一个观点——人生本就是性质可疑的,面对人生却不发问,这是极大地不负责任,是可耻的。

探寻人生,追求自我,不停地向自己发问,是这一辈子都值得去做的事情。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或布满荆棘,或弥漫芬芳。但因为每个瞬间都有感受,理想也会悄然无声的变着。更因为那些变了又变的“初衷”,才使我们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只要一直在坚定地努力着,在每个需要抉择的瞬间做出选择,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且无悔。这样就足够了吧。

初衷这种东西啊,忘了就忘了吧。


用胶水轻轻地将信再次封上,就像是从未打开的那样。

将信放到妈妈的抽屉的最下层,就像是我从未发现它那样。

我记性那么差,一直把心思放到自己的身上,四十岁也不会发现我今天偷她的信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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