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飘来的水质检测员是一只熊 【其二】

  森林迷雾

  次日清晨，棕熊在树洞里醒来。这是一棵直径超一米的大树，树的底部不知什么时候起形成了一个空洞，虽然里面的空间大到足够让棕熊舒舒服服的睡一晚上，甚至冬眠上几个月。这棵树实际上还在生长，厚厚的树皮依旧把地底的养分向上输送，毫不在乎肚子里住着谁，发生了什么。

  棕熊在熹微的晨光里迈步前行，宽宽的脚掌落在被雨浸过依旧潮湿的落叶上。画眉鸟唱着小曲儿从他头顶俯冲到另一棵树的树冠，跟伙伴打闹起来。两只白胖的蜗牛悠闲地沿着他脚边的树爬着，对他们来说这是完美的天气，挪动速度似乎比平时也快了许多。以太阳为参照物，棕熊推断出了河的大概方向。果然行进了不久棕熊就隐约听到了涓涓水声，也多亏昨天的那场暴雨了，河水水位依旧很高，混杂着浑浊的泥浆，一改往日清澈见底翠蓝婉约的形象，气势汹汹向下游奔流而去。
  随着声音的指引，棕熊终于从森林中钻出来，开始沿着河岸前进。河谷的地势较低，水汽聚集，雾气渐渐加重。棕熊吃力地辨别着周围的事物，而无论是树还是山峰都被白雾隔开，退化了一个个模糊的黑色轮廓。没有了太阳的指引，棕熊只得完全依赖河流。漫步前行，河水的声音愈发变得厚重起来，棕熊判断这不是由地势落差引起的，而是由于河道变宽，也就是说接近河道分岔口了。黑熊不禁的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的三角地中竖着一块木制的路牌，一个黑影从迷雾中钻出，落在了路牌顶端，警惕地环望着四周。用来固定路牌和柱子的麻绳早就破旧不堪，黑影在绳子松动的地方啄了几下，路牌“噗”的一声掉在了泥浆里。黑影拍着翅膀落在路牌上，爪子嵌进这片腐朽的木头，吃力地起飞离开了此处。

黑影拍着翅膀落在路牌上，爪子嵌进这片腐朽的木头，吃力地起飞离开了此处

  棕熊此时就在距离路牌大约十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在团团白雾中的泥泞地面上前行，并没有看到这个故意破坏路牌的家伙。等棕熊到达原先路牌竖立的位置，黑影早就借着雾气的掩护消失的无影无踪。棕熊记得前晚M叮嘱他的话，但此时看着地上这节曾经是路牌柱子的木头，脑中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棕熊面前有两条分流，其中一条可以指引他找到昨天的落水点，而另一条却会把他引到陷阱密布的红树森林。然而在迷雾中无论怎么看，两边的景色完全相同，水墨画般深灰浅灰的轮廓重叠交错。在理性分析无法帮助棕熊做出判断的时候，他会干脆选择掷硬币的方式。理论上来说这样对与错的概率各50%，或许比基于错误信息做出的判断正确率更高。银色的硬币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棕熊用厚厚的手掌接住了坠落的硬币。“正面。” 那么朝右边走。

  浓雾依旧笼罩在棕熊的周围，能见度不足一米。潮湿的水汽还影响了棕熊的嗅觉，现在什么闻起来都像是河水。如果在晴朗的天气，风中夹杂的花香，泥土的气味都可以帮助棕熊判断此时身处何方，或是风来自何处。昨天的大雨浸透了森林的土地，没有落叶覆盖的地方，每走一步棕熊的脚掌都会深深的现在泥浆中；而有落叶覆盖的土地，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一旦棕熊把重量放在枯黄的树叶上，叶子便会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动。棕熊不得不一直紧紧盯着地面前行，丝毫没有察觉周围已没有鸟儿的鸣叫声，各种昆虫的身影也不知所踪。
  不知走了多久，棕熊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泥巴和脚滑的落叶上，对时间丧失了概念，走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走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棕熊不知道也没去想。他照例把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前面的泥巴里，然而这里地泥巴似乎特别软，棕熊试图赶快往旁边挪一步，调整身体地重心 ，却没想到另一只脚也踩进了稀软的泥巴里。不仅如此，他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在特别缓慢的下沉，脚下的土地在缓缓地把他吞食。“看来是选错路了。” 棕熊心中“咯噔”一下，但并没有惊慌，毕竟这是二分之一预料中会发生的事情。
  总之还是试着求救一下吧，棕熊没怎么抱希望的放声喊起来：“这里有人吗？请帮帮我，我陷进沼泽里了。” “请问有人在吗？我陷进沼泽里了。” “有人吗…”

  “ 棕熊？”棕熊面前的白雾中透出一个声音。
  “M？” 棕熊十分惊讶。
  “你继续喊‘啊’。” M不慌不忙地下了命令。
  “喊什么？” 棕熊一头雾水。
  “啊，拖长音喊。” M的声音飘忽不定的传过来。
  “啊……啊……” 棕熊听话的喊起来。
  棕熊大概喊了三分钟，什么东西踩在沼泽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愈来愈近。一个矮矮胖胖的黑影晃晃悠悠的朝着棕熊的方向走过来。
  “好了，不用喊了。我看到你了。” M的声音从黑影的方向传来。
  M从雾气中缓缓现身，背上背着一只比头顶还高的大竹篓，两只脚下各绑了一支砍去把手的网球拍。棕熊看着这身奇特的打扮有点摸不到头脑。不过总算是有获救的希望了，棕熊没心思去考虑M这是在干嘛。
  “路牌写的很清楚，你怎么还会走错呢？我今天来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一下。” M抢在棕熊之前质问了起来。
  “我只在三角洲发现了一截木桩，路牌不知道去哪里了。” 棕熊解释道。
  “嗯…？这就可疑了。不管怎么样，先把你从沼泽里弄出来再说。” M边说边从篓子里摸出两幅同样砍去把手的网球拍。“把前爪伸过来。”
  棕熊老老实实的伸出前掌，M熟练地把网球拍绑在他手掌上。绳子深深勒进了棕熊的毛发，他没料到M这么小的个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好了，四爪着地往前慢慢的走一下试试。” 说完M往旁边退了几步，给棕熊腾出地方。
  棕熊慢慢地弯下腰，绑了网球拍的手掌落地后果然没有一下子陷进沼泽，而是晃晃悠悠地浮在黏稠的泥浆上。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已经陷入沼泽的后腿却无法站稳。M见状皱了一下眉头，无奈的歪着脑袋说：“先别动。” M“啪叽啪叽”地迈着四方步蹿到棕熊身后，弯腰把自己脚下的网球拍绑带松开。
  “抬起右腿来。” M把自己左脚下的网球拍绑在了棕熊的后右掌。
  “抬起左腿来。” M把自己右脚下的网球拍绑了上去。“好了，现在再试试。往右前方走。” M说完也四脚着地，开始往前走。
  “嗯，可以了。” 棕熊也开始“啪叽啪叽”地在沼泽地上走起路来。M慢慢的跟在他后面。走了好一阵子，棕熊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土地。回头一看，却见M在离岸边不远的位置挣扎。其实以M的体重，四脚着地，在沼泽地上行走并不吃力，是后背的竹筐增加了额外的负重。棕熊见状大喊：“快把竹筐扔掉！”
  “不。”M倔强地带着竹筐在泥浆里扑腾，却越扑腾陷得越深，渐渐地四肢都被沼泽吞噬，只有脖子还可以灵活的动弹。
  “啊，看来今天是要命绝于此了。” M停止了挣扎，静静的被包裹在泥浆中，也停止了下陷。“棕熊，麻烦你去躺我家，备用钥匙藏在花园里的大陶罐下面。请把藏在阁楼里的书和唱片都卖掉，在二手市场起码还可以重现价值，被遗忘在阁楼里就可惜了。” M已经开始口述遗愿了。而此时棕熊却急切地在随身包中翻找着什么，只见他掏出一捆麻绳，迅速的在手中翻来绕去，绳子的顶端出现了一个活结。
  “M，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棕熊将绳子抛向空中，并旋转了起来。“嗖”地一下，活结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穿过了了M的脑袋。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请屏住呼吸坚持一下。” 棕熊说罢收紧了手中的绳子，活结一下子缩小，牢牢地套住了M的脖子。M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被勒住了脖子，或者两者兼有，平日咪咪缝的小眼睛突然瞪地滴溜圆。棕熊开始快速地往回拉绳子，M从泥浆中被拔了出来，一点点滑向岸边。M被解放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脖子上的绳子，这么做的确有效的减少了脖子的受力。被拉上岸以后M迅速挣开了绳套，趴在地上痛苦的呼吸起来。早上兴高采烈的出门抓螃蟹的时候，M可没想到不久后要面临被沼泽淹死还是被绳子勒死的两难境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