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也注定了他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2015年读大三时,经文学院导师推荐,有幸结实了中国人民大学教师、北京原生态文学院的戴老师,并成为他的学生。
戴老师是一位对文学有着极度热情与执着的人,彼时的我亦对它怀着无比的虔诚,一颗心几乎全扑在上面,业余时间不是看书便是写作。那时,我的乡土小说《私生子》刚获得湖北省第十三届新青年小说大赛二等奖,这也给了我极大的自信,我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即将成为文坛新秀的一员。那样的年纪,那样的时光,如今回想,真是极美。
跟随戴老师学习写作一年,我便完成了大学的学业。2016年文学院交流会,我只身从宜昌坐火车到北京,由田国栋学长接待,他亦是戴老师很喜欢的一个学生。我以为,我不远千里跋涉而去的,是一段朝圣之路,今后我也必然会在这条路上忠贞不渝地走下去。毕竟,彼时我们所有人,包括戴老师,都在倾力进行原生态文学的创作,并且我们相信着,我们必然能开辟出一番局面。
毕业时,戴老师建议我去北京,这样参加学院活动,以及与大家交流都会更加便捷。他与我谈了数次,可我偏偏一意孤行非要来十堰,我以为在这座小城里,我山高水远来奔赴的,会是一场幸福。
戴老师说,我不该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尤其是我还这么热爱写作,总有一天我会明白的。那时的我固执得要命,甚至觉得他不该如此看轻我的爱情。那时的他,也不知究竟有多么恨铁不成钢。
次年五月,戴老师又开始多方托人在北京为我找工作,一再劝我,不要轻易远离创作圈子。我心中感念,却再一次辜负了他的恩情。
七月,他说在人民日报为我谋了个网站编辑的差事,让我尽快过去,我却再次失约。
那时的我,是多么贪婪啊,既想要一份满意的工作,还想要一份得意的爱情。
那时的我,又是多么幼稚啊,听不进忠告,自以为是,枉自辜负了许多好意与厚望。
于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得到。
我受不了别人待我太好。戴老师对我好,原生态文学院的同学们都对我好,曹小二也对我好,所有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却无法一一偿还。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就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也就注定了他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可是,我们生命中所有的选择,都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承担后果。
当戴老师的话得以印证,我心中悔愧交加,打算纠正这个错误,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三毛说:“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可我不愿流浪,一心只想要寻到那安稳的栖息之所。
2018年7月9日晚,我一如既往绕着足球场散步,准备散完步就躺下来看星星。
这样的旷野里,独自一个人躺着,能把蚊子喂个饱。
手机里石进的钢琴曲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却安抚不了我焦躁不安的心绪。
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要走了。
他同往常一样发来消息,我们依旧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突然说:“好冷。”
我很奇怪,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冷?”
“你说话好冷。”他说。
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我说话很冷吗?难道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要不要出来走走?”我调侃道,“这句够暖了吗?”本来想开个玩笑,可消息一发出去,我却发现自己的心跳好像快了几拍。
“陪你?”他问。
“随你啊,你想怎么理解都行。”我想,反正都要走了,是不是应该跟他道个别。
“你没看见我就在你后面?”他还配了个坏笑的表情。
我一转身,果然,大约一百米外,有个人影在慢悠悠地走。
我驻足,等他慢悠悠地走过来。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我问。
“有一会儿了,老早就看见你了,只是没作声。”他笑笑。
“……”好吧,他大概是属鬼的,总喜欢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时候鬼影乍现在人面前。
随后,我们就开始了天南海北的闲扯。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觉得有些累,就在绿茵场上寻了一处草坪席地而坐。
我又不自觉地抬头去看星空,那里,仿佛藏着许多故事。
人啊,总是站着的时候想坐着,坐着的时候想躺着。
坐着看了会儿星星,我又开始犯懒了,就双手垫着后脑勺躺下,像往常一样,叠着双脚,把目光投向那深邃的夜空。不知道北京的夜空,是不是也是这样清澈。北京的月亮,是不是也如此皎洁?
曹小二就坐在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一只手向后撑在地上,半歪着身子,另一只手搭在弓起的那只膝盖上。
“当你一直看着星空,你就会发现,有些星星会掉下来。”我说。
“你也会掉下来,”他说,“正好被我接住。”
“……”我白了他一眼,这货说话真是不着调。若不是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我怕是会甩他一个大耳刮子。
后来,我们也没再多说什么,都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向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偶尔冒出一句什么话,也挑不起什么兴致。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说出我要走了的话。
他的宿舍,在我隔壁的隔壁,我们一同回去,道了晚安,便各自睡下。
那晚,我们没有再聊QQ。可我一直觉得,他也没睡,好像就在手机屏幕的那一头,和我一样,明明有事情想说,却只是闷着,不吭声。
第二日,他发消息问我:“你这两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感觉你这两天很奇怪。”
“哪里怪?”我的语气有些淡淡的,我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说不上来,就觉得怪。”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如果你发现你自己犯了个错,却无法阻止自己去犯错,你怎么办?”
“如果知道是错,那就努力去克制。”
“如果克制不了呢?”
“我也不知道。”
“你没有这样的时候吗?”我问。
“有。”
我本想追问他是怎么做的,但可能涉及到别人的隐私,我便就此打住。
“你以后不要再随便乱开玩笑。”我冷冷地说。
他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你这个人,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又这么温柔,你就不怕我抵挡不住?”大概是被他传染的,我竟然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
“你觉得很多时候我都在开玩笑吗?”他问。我无法想象手机屏幕前他的表情。
“嗯。”我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了一下。
“这就是你所说的犯的那个错?”
“嗯。”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可能,你所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他说。
我脑袋里訇然响过一阵惊雷:“嗯?”
“我觉得,我在你面前跟在其他人面前都不一样。”
“是吗?”我看见手机在发抖,我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
“我不是轻浮的人,我也想过克制自己,但在你面前我就是忍不住。”
莫名地,鼻尖竟然突然一酸。
“从明天开始,你不要理我了,也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这样的话说出来,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冷”吧。
“为什么?”他问。
“我想自己静几天。”我说。
“如果我不想不理你呢?”
“……”
“如果我想把这条路走下去呢?”
“……”
“这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决定了。”
“……”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如此不讲道理的话,导致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接话了。
心里突然很酸,很疼,有些窒息。
我想起了那个我背叛了所有人的期望不远万里奔赴的“幸福”,却最终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我以为我不会再相信爱情,此刻却被曹小二几句话骗得泪眼婆娑。
那句“我要走了”还未说出口,我却被他搅得心乱如麻,忽而泪流如注。我之前下定的决心,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或许再也不会有勇气向他开口说出那句话了。
“你别再说了,我要哭死了。”眼泪落到手机屏幕上,砸开一朵朵透亮的水花。
“你在哪儿?”
“昨天那个地方。”
我突然很想他。想他来,却又不想他来。
如果到此为止,或许我还可以走,去回报那些深厚的情谊和期望,去追逐自己想要的远方。
如果他来了,或许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是跑下来的。我看着他一路从楼上跑下来,跑到我所在的椭圆形足球场的另一端。我咬着嘴唇,心里发紧,发涩。
“你为什么要来……”我在心里埋怨着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曹小二气喘吁吁地来到我面前,我抬起一双泪眼看他。
“你哭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急,却格外温柔。
我没有答话,只是将头埋在膝盖上的臂弯里。
他缓缓蹲下身,轻轻握住我的左手,话音极尽温柔:“别哭了……”
我抬起头,话还未出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温柔会让另一颗心颤抖。
他不知道,自始至终,我所渴望和追寻的幸福,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愿意对我温柔相待的人。
而此刻,这样一个人,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用一双温柔而又关切的眼睛看着我,逼得我溃不成军。
他迟疑了片刻,缓缓上前,将我的头轻轻按进他的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别哭了,我在这儿呢。”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他用这世间最柔软的武器,刺穿了我最坚硬的铠甲。
就在那一刻,我的脚在那片草地上生了根,深深扎进泥土里。
我再也去不了远方。
对于那些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我终究成了那个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