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一

第二次走到这家面包店，门口依然人满为患，但没有排队，人拥挤成一团。第一次买肖潇等了很久，体验不好，但今天兴起决定再试一次它家其他口味的面包。

肖潇勉为其难地挤了进去，很快付款告诉小哥买了肉松面包，因为不想等，没心情等。谁知小哥竟然将最后一份面包给了在我后面付款的人，肖潇竟然很委屈很生气地叫了起来：“为什么给了后面的人，请给我一个理由！”。肖潇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小哥尝试送一瓶饮料道歉，但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其实，对于自己的这个反应，连肖潇自己都很吃惊。惊讶于居然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在大庭广众发脾气，并觉得委屈得想哭。难道这事儿会在正常承受范围之外？何时是这么脆弱一个人了？再回想，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原本就不开心。

常人眼里，肖潇应该没什么不开心的，工作稳定，按时下班；男朋友稳定，懂得体贴照顾；虽不算大富大贵，工资也够自己生活开支，也买了房，诺大的城市，总也算有一席之地可容身。只有肖潇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挣扎，成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肖潇是这个城市中最普通的存在，来自小县城，幸运地是读书一直还算顺利，这是她从北京读硕毕业回汉的第三个年头了。回汉是她至今不能十分确认正确的选择，但人生就是这样，自你走入社会，很多事就不在个人控制范围内了，用一个充满迷幻色彩的词说，这可能就是缘分。既然是缘分，也就不用深究了，既然来了，就尽量好好生活吧。何况，作为独生女，似乎、好像、也许总是要回省内来的吧？

武汉是个非常市井的城市，早些年你若是在夏天傍晚，即使走在最繁华的江滩，你依然可以看到光着膀子摇着扇子的汉子纳凉，江边时不时扑腾出个脑袋，原来是游泳的大爷。近年来也多了些广场舞的队伍，热闹非凡。户部巷大部分时候都人头攒动，远远就能听到店家向来往客人的吆喝，合着空气中弥漫的烤猪蹄、烤鱿鱼、螺蛳肉的焦味儿，烟火气十足。所以，即使改造过一次，户部巷的地好像永远也清洗不干净，沾着黑糊糊的一层油。但武汉人爱吃，所以不论是汉口、汉阳还是武昌，各种沿街大排档、烧烤店、龙虾店总是最火热的地儿，这在北京、上海是基本上很难见的。

一开始对于这种市井文化肖潇并不喜欢。说话总像吵架一样的武汉口音也让她感到不舒服，加上拥堵的交通、武汉闷热的天气，再而肖潇自己学设计的，武汉的城市物质空间环境和人文环境毕竟还比不得一线城市，文化生活相对匮乏些，所以很难说喜欢。这个问题一开始还是比较令人困扰的，但生活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心想：我又不是多大个人物，这么大个城市，总还是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就这样，也渐渐看淡了，平时自己也写写文章、学画画，开始欣赏武汉这种市井气儿了。

最让肖潇一直抑郁的事情是她的工作。毕业稀里糊涂签了一家公司就来了，类似大部分国企，其间的人际关系理也理不清，这家公司尤甚。肖潇是在这儿才开始懂得什么叫做政治斗争的，以前都不懂。由于心思单纯，肖潇完全都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没来公司多少天就背了个黑锅，还让签字画押承认错误。对于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的肖潇来说，这简直就像电视剧里面的情节，自己居然变成了那个被迫受刑的小可怜，关键是背锅之后都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有留在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她当着领导的面哭得稀里哗啦，领导假心假意地安慰，然后还是让她赶紧在责任书上印上了指印。无奈，工作内容也不是她喜欢的，或者说不谈喜欢不喜欢，因为公司管理的混乱和决策效率低下导致的无用功、瞎折腾就能让人崩溃。离职这个词从入职就萦绕在肖潇的脑子里，几年间她做了很多尝试，却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创意设计行业在武汉还未繁盛，用人需求并不如一线城市旺盛。这样的身心分离的状态也使得肖潇心情一直压抑，从一个活泼开朗、说闹逗趣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谨小慎微、性格沉闷的女子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更是逼自己周末不休息去学画画，身体也因此坏了些，失眠、头痛经常折磨着她。这才是肖潇真实的生活状态，并不是常人眼中一切完美的她。

即使这样，她也没选择离开武汉。因为，这里毕竟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