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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记》里Monica跟Ross说我知道大家都说你不能交换自己的父母,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换你的父母。
大部分父母,很少愿意承认自己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也许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觉得他们对两个孩子其实是不一样的。
一般家里有三个孩子,老二是容易被忽视的那个,好像《请回答1988》里的德善,但是《无声告白》不一样。
老二莉迪亚是父母最偏爱的那个,母亲把她看成了自己未完成心愿的延续,而爸爸以为她继承了母亲的蓝眼睛,所以就跟黄种人的血统不一样。爸爸把她的出生看成了一场血统的胜利。
父母对子女的爱,如果超越一般,往往是因为他们在子女身上投射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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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说莉迪亚的死是因为不被父母理解,是因为父母把她逼得太紧。我觉得不是。
莉迪亚是个早熟的孩子,诚然她因为母亲曾经离家出走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讨好他们让父母不离开她成为她生命的主旋律。
但我觉得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早早得看到了成年人的虚弱和绝望。
在家里,控制家庭氛围的是她,掌控父母喜乐的是她,她清楚得看到父母待她不同,也体会得到哥哥和妹妹都怀揣着不平。她看到表面稳定的家庭下面是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
她却从来不向父母指出,是因为她早早就发现原来父母并非无所不能,他们甚至比她更虚弱和无力,她一力承担起了父母的希望和悲欢。把不应该自己背负的硬背到身上是她对这个家庭的温柔和善意,也是她对自己的残忍。
而她消化这一切的方式是把救赎的绳子放在了哥哥手上。无论怎样,哥哥知道她经受的一切,也知道父母经受的一切。
我在生命中从未想过要生二胎,只有一次有过些许动摇。那是在我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我跟我姐姐在殡仪馆,我们看到对方,只有我们才彼此知道对方在那一刻甚至自己都无法表达的情绪,我们的父母,丈夫,子女,他们都不会知道。
只有一起长大的手足,她看到你从哪里来,看到你是怎么长大,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现在的你。
有时候我们并不寻求认同,只是希望有人看到。
这是莉迪亚对她哥哥的情感,而她崩溃的重要一环是知道哥哥即将离开。这种离开像一种背弃,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莉迪亚是怎样的莉迪亚;又更像是一种诅咒,得到自由的会飞得更远,而留下的却只会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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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告白》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主题,讲的是社会认同和自我认同。
《请回答1988》里娃娃鱼的妈妈说我不想被叫做某某的妈妈,我有名字。
在女性主流身份仍然被定义为家庭主妇的社会里,寻求自我和社会认同的女性是很痛苦和艰难的。
即使是今天,我们还是会有关于高知女性做全职太太是不是一种浪费的讨论。
我们对优秀女性的定义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宽松。
我们常说人生中很大的烦恼来自于"我本可以"。一个优秀的女性,可以有很多选择并不困难,而她的价值不因选择而物化,却是对整个社会很高标准的要求。在20世纪50-60年代,美国离这个标准还远的多。
莉迪亚的悲剧如果追溯原生家庭,是因为她的父母没有认同过自己,他们不约而同得希望女儿,这个最被他们偏爱的女儿能幸福,而获得幸福的唯一途径就是她能过上跟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
不幸福的父母,也不会培养出幸福的孩子。
从来不曾爱过自己,也教不会孩子怎样去爱。
大家都会这么说,却没有去问不幸福的父母为什么不幸福,不会爱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会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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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妈妈,我特别害怕,无论我怎么努力,我想要给的永远不是孩子想要的。
一个妈妈的挣扎,常常是孩子的需求和自我需求之间的角逐。而不管哪一方胜利,都不会带来欢愉。
我特别能够理解莉迪亚妈妈的出走,大多数让我们觉得人生苦痛的都是小事。有时候崩溃早就在哪里,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发作。
她的出走可以看做是对自我的追求,而她最后出走归来,却是整个悲剧的开始。她没成功,她没成为想象中的自己,不知道这是应该看做追求自我的失败,还是应该看做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
可是了解自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也许我们对自我的了解就是在于我们知道自己并不想接受真实的自我。
如果你身边有个洞察人心的心理学家,你会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让他分析你,告诉你真实的自己吗?
并不会吧,也许因为我们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要认识自己。
我们披荆斩棘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包裹自己的竞赛,我们终于把脆弱的自我武装起来,套上厚厚的铠甲,可以勇敢面对未来的时候,别把那个血淋淋的我剥出来,我并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