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的好地方

即使是那么小的县城,在孩子的眼里也太大太有趣。

县城只有两条主要街道,上面的一条就叫上街,从公安局门口开始,是自由市场。自由市场就是没有固定摊位的市场,随便什么人,弄块油布一铺,摆上一些蔬菜水果,甚至找个空档,放上一个装满货物的背篼,就可以开始卖货了。唯一的限制是只能摆摊到中午11点,还想买就只能去下街的固定市场,那里就要收费了。所以,上街的自由市场也被大家叫做早市。

也许是没有摊位费的原因,这个市场价廉物美,格外红火。早上7点半,街的两边就挨挨挤挤的白满了各种最新鲜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野菌山珍……甚至还有卖野蜂蜜和新鲜的草药。有些人家推多了糯米粉,或者米酒做得特别多,也会临时摆一盆来买,干净又便宜,不过要自己备着容器再买,那时我们可没有塑料袋。

  外婆最爱逛早市,恨不得天天去。用她的话来讲:每天都要吃最新鲜的菜。天刚刚亮,她就收拾得漂漂亮亮,然后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塞给我个大篮子。看我困得撅着嘴,外婆马上就笑眯眯的说:陪外婆去买菜就给你买甜饼吃。我立刻喜笑颜开,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早市是我对人间烟火最初的印象,那么多水灵灵的果菜,鲜活的家禽。那么多精神饱满的人,他们精挑细选,讨价还价;他们大声叫卖,利索的用稻草把东西捆好;组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我提着大篮子,揪着外婆的衣角。费力穿过大人的森林,从他们腿的缝隙中打量着各种各样的货物,那些可爱的毛茸茸的小鸡仔,闪着金光的蜂巢,奇形怪状还全是须根的山药……都用一种杂乱但美好的方式随意的堆放在路边,等待人们的挑选。

    外婆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装钱的裤袋,自由市场,是小偷密集区域,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直到挑好了菜,她赶紧把我往前一送,让卖菜人把捆好的菜放到我的篮子里,再小心翼翼的掏出裤兜里的钱包,钱包上一定会有根结实的绳子,一头捆着钱包,一头牢牢的寄在裤腰带上。那时我觉得外婆好厉害,总能从钱包里掏出合适的钱币,换取最好的东西。


  尽管早市如此生动有趣,但我的心里,其实只惦记着甜饼,那是早市的尽头,有个姓罗的老太太,黑瘦干瘪看起来有点凶,却做得一手好甜饼。整个县城的孩子,谁早上能吃上一块罗甜饼,就是可以炫耀一整天的事。

  儿时的甜饼,样子有点像现在伊藤洋华堂的红豆烧,老太太点着两个小炉子,三付做饼的铸铁模具已经用得闪闪发亮。买甜饼最享受的就是围观老太太行云流水的做饼流程:先把模具打开刷油,快速浇上两勺面糊,下面一半面糊里放一大勺豆沙馅,关上模具,放到另一个炉子上烘烤,这个炉子上继续新的一轮操作,中途把之前关上的甜饼翻一次面,时间总是刚刚好,上一个甜饼烤好了,往面前的大簸箕里一放 。下一个也可以关上了,继续新一轮循环操作,罗老太太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直到她的一大桶面糊和一大盆豆沙全部见底,她就收摊回家吃午饭。

  罗老太太的甜饼,和我们现在吃到的各种糕饼都不同,它并不是利用鸡蛋或者牛奶制成,那时的人们也用不起这样高级的材料。而是用糯米发酵成面糊,再加上糖,至于具体如何制作,只有罗老太太知道。

甜饼的外壳有一层薄薄的焦香酥脆,里面的饼体却蓬松绵软,豆沙馅甜蜜适口。真是最美好的味觉体验。

罗老太太不苟言笑,她的甜饼摊没有招牌,也从不叫卖。烤好的甜饼全部放在大簸箕里,旁边有裁好的纸可以用来隔热,给完钱自己取即可。

罗老太太的甜饼每天只卖上午,但永远供不应求,据说罗老太太来自农村,硬是靠着这小小甜饼,给自己在县城置下的两处房产。有眼红的,买了模具也摆摊,却门可罗雀。多年后罗老太太去世了,她的儿子儿媳也试着买过甜饼,然而完全不是那个味道,最后只好关门大吉。罗老太太的甜饼,从此只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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