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位处黑龙江西北部,东与内蒙古接壤。西连长白山和雪峰山,长年气候寒冷到了冬天更是漫长。生活在山岭脚下的山民们祖祖辈辈以打猎为生,解放后随着政府的法令整改,已经禁止了延续了几千年的打猎行为,迫使当地的山民不得不外出谋生,还有一部分村民不愿意离开故土就该行,以采山药、蘑菇为生。
陈老六今天的收成不错,采了整整一大筐野蘑菇。“赶明我去集上把这几天采的山货卖了,换的钱就够今年过冬的油盐钱了”。老陈说。
“昨个我听说上堡子的老李打了一只狼,光狼皮就卖了几十块钱呢”,老婆刘珠在炕头上抐着鞋底一边说。
陈老六不是没有想过重操老本行,他生在猎户家里,从小就和爷爷、父亲一起穿梭在山林里打猎,但他们从来都是只打野兔、野猪之类的野物,在那个年代人们打猎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打这些东西也就够生活了。
由于老陈的太爷爷是内蒙古人,对狼有一种天然的敬意,虽然在蒙古草原放牧的时候,要和狼一起争夺生存空间,他们也打过不少狼,但那是生存需要,蒙古人和草原狼好像天生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人在和狼的斗争中提高的生存能力,狼在和人的较量中也变得越来越智慧。
在一次大天灾后老陈的太爷爷他们迁居到这里,这里没有草原只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和长年不化的积雪,但森林里有非常丰富的野物可以满足他们的基本生存。从安住在这里的那天起,老陈的太爷爷就以打猎为生,但他从来不打狼,在内蒙古大草原时他和狼有过几十年的较量。深知狼的狡诈,和他们近乎疯狂的报复。现在既然有可以果腹的野猪、野兔、野狍子,所以也就不再冒着风险去打狼了。
老陈犹豫了几天,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虽然也算是老猎手了,但几乎从没打过狼,打狼的风险太大,弄不好狼没打到把自己的小命再搭上了就亏大发了。但看到别人偷着打狼所带来的丰厚利息,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拿起了猎枪走上了山林深处。
老陈踩着厚厚的积雪上了一个大雪窝子,前面就是雪狼谷,这一带经常有白狼出没。突然他眼前一亮,随后一个闪身躲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他看到一只皮毛雪白的母狼焦急的在雪地上转悠。母狼也看到了他,要在平时。这只漂亮的母狼看到猎人会在第一时间跑得无影无踪,但今天为什么不跑?老陈挪动着脚步向前探了探身才发现,原来是一只两三个月的狼崽被捕兽钢夹给抓住,这只雪狼母亲心急如焚,即便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它仍旧不愿意逃跑。
这时的老陈心里异常矛盾,虽然他就是为打狼而来的,现在就遇到了一个漂亮的母狼,抓住并杀死它?老陈有点于心不忍这样一个漂亮、精灵一般的动物因此丧命,可放了它老陈又觉得机会千载难逢。
老陈越走越近,他看到这只小狼崽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牙齿咬在钢夹之上的那种痛苦和绝望惹人同情,在肃杀的静寂的雪地上,这种绝望的嘶吼比闷雷更让人心寒。似乎所有动物的悲欢都和人类相通,老陈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只狼崽的一切心理活动。
老陈站在原地犹豫一会,还是端起了猎枪。他没有扣动板机,脑子里闪过爷爷和他说过的狼群报复的惨烈场景。雪狼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停地转悠,低声哀嚎,回头跑了几百米,但又犹豫一会跑了回来。很显然,它并不想死,但它又舍不得它的孩子,这是一种本能和母性。
老陈怕自己错失良机,举起猎枪对着这只雪狼。若是它跑了,那就是它命不该绝,若是它没跑,那便是老陈千载难逢的机会。
雪狼看到老陈举着枪,低着头龇着牙,齿如匕首,浑身洁白的毛发与白雪相映异常光亮,耀眼夺目。它似乎用行动告诉老陈自己并不会放弃它的孩子,也并不想死。
老陈此次没有再犹豫,对着雪狼扣动了扳机,老陈作为经验丰富的猎人,枪法神准,打中了雪狼的头部,这只雪狼狼身上的毛发没有一点破坏,雪狼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形成一幅暴力、野蛮却无比凄美的画面。这只母狼似乎仍旧不肯认命,倔强地蹬了蹬四肢,抬起头盯着杀死它的猎人,至死都没有瞑目,想看一眼它生活着的大地、美丽的天空,还有它最爱的那个狼崽。
老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无比残忍,可是他有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离他不远的狼崽就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活活地打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剧?老陈能懂,但是并不能体会,他亲手炮制这个悲剧。狼崽仰天一阵哀嚎,凄厉的声音无比刺耳,接着它用两只前爪死命地扒开面前的积雪,想凑近母狼,可是它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走出这里,举步维艰。
老陈朝小狼走了过去,用脚狠狠地踩住狼崽的脖子,以防被他咬伤,这次他并不是想杀了这个狼崽,而是想放了它,当老陈将钢夹艰难掰开之时,小狼崽拖着被夹断的后腿艰难的跑到死去的母狼身边,但此时的母狼不可能复活了。
老陈走过去赶跑了狼崽,将母狼抗在肩上,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他听到远处谷底传来了狼嚎声,心里一阵紧张,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又一声狼嚎传了。老陈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他得赶紧回到村里,狼群是最容易袭击落单的行人,更何况他刚才杀了的雪狼还在他肩上呢。
他加紧往家方向走,根本没有留意到刚才被他赶跑的小雪狼瘸着一条受伤的腿在他后面悄悄的跟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肩膀上的狼妈妈……
老陈回到家后把雪狼扔在老婆面前,他老婆看到这么大一匹狼还是雪白色的皮毛,兴奋的跳了起来。这狼皮要是拿到集上怎么着也卖个一百大几,想想有这么多钱她就高兴的合不拢嘴。但转念一想,她干嘛不给自己做一件狼皮大衣呢,这么好的皮毛做成大衣那得多漂亮啊,女人的天性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第二天,老陈就和他老婆一起去了集上,把狼皮做成了件皮大衣,狼肉卖了十几块钱,老陈拿着钱喜滋滋的,昨天打狼时的紧张和胆怯早就抛到了脑后。他老婆刘珠整天穿着华贵雪白的狼皮大衣在村里显摆,活像一个旧社会地主家的姨房太太。有了这次打狼的甜头,老陈变的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上山打狼,而且在有狼出没的地方下上扑兽夹。
大兴安岭地处偏僻,又人烟稀少。更缺乏法律意识,村里人从当初的偷着打狼慢慢的都明目张胆的打狼了。从开始的单打独斗,发展成了组团搭伙,打到狼的数量从当初的一个两个到现在的一批两批。
人的贪念一但被唤醒就犹如决堤的洪水泛滥,给自己能带来短暂利益的同时也能带来灾难。
第二年,老婆刘珠为老陈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老陈乐坏了,也让他更卖力的打狼,也更狠了遇到小幼狼也不放过,逮回来给儿子玩两天就扒了小狼皮给儿子做帽子。他老婆一天什么也不干穿着那件雪白华贵的狼皮大衣,出东门入西门的在村里闲逛悠到处显摆。
就这样过了两年,老陈和他的村里人不知道打了多少狼,村里人的日子也过的红火起来,家家的老娘们不是穿着狼就是穿着貂,个个臃肿华贵姿态百出。家家的孩子都头戴狼皮小帽脚穿狼皮短靴,活生生的像一窝小狼崽。
曾经怀着侥幸心理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拖的越久,要还的越多,这一点纵然残忍但没有办法。这几年里老陈和村里人欠下狼群的笔笔血债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
一天下午,老陈的儿子一个人在外面玩耍,老陈和老婆在屋里摆弄捕兽夹,突然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他连忙出去看儿子。出了门后没有看到儿子,老陈和老婆赶紧找,怎么也找不到。这时老陈看到地上有一串串爪印。
“不好”,老陈脑子嗡的一下。
这爪印太熟悉不过了,他凭着这爪印抓住过不少被他的猎枪打伤后逃跑的狼。
“是狼的爪印,三深一浅。是一头瘸狼,快去叫人”。老陈边跑边向老婆喊。
听到喊声的村民都拿着猎枪跟着老陈追了出去,随着狼的爪印和片片血迹老陈他们追到了一个陡坡上,老陈看到了让他撕心裂肺的一幕,只见儿子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一只脚几乎变形的折断了,脖子上有四个小洞正汩汩的冒着热血,鲜红的血流在雪白的地上,刺眼的鲜红和耀眼的雪白形成的画面,让在场的人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感觉不陌生。他的经常可以见到,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是躺在地上的不再是狼,而是人。
老陈大叫了一声昏死了过去,众人慌忙把他救醒,老陈匍匐到儿子尸体前嚎啕大哭,一瞬间,他看的了前面不远处的山洼里有一头雪白的狼,它的皮毛和大雪融为了一体,但老陈还是一眼认出了它,正是几年前他放走了的那头小雪狼。
“是你”,老陈瞪着血红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村里人搀扶着老陈带着儿子的尸体回到了村里,大家伙都愣住了,村道里到处都是被咬死的牛羊猪狗鸡鸭鹅,村子被狼群血洗了……
一个个男人发疯了似的向自己家跑去,看到家里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老婆孩子都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老婆和孩子们见男人回来都扑倒他坏了放声大哭。
狼群这次没有伤人,只把村里的所以家畜咬死了,算是对村子的报复。但老陈家就没那么幸运,老陈抱着儿子的尸体跌跌撞撞的撞开了自家的大门,家里一片狼藉。家里养着的家禽都在惊慌失措的在圈里乱飞乱跳,但都没有被咬死,或者说狼群根本没有碰它们。
他推开里屋大门后,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朝他袭来,不一样的是刚才地上躺着的是儿子,这次是妻子。只见妻子仰卧在地上依然是脖子上四个小洞,肚子被撕扯开一个大口子,已经成型的孩子被扯出来丢在一旁,妻子还是穿着那件雪白的狼皮大衣,奇怪的是妻子身上的狼皮大衣竟然没有沾到一丝血迹,还是那么雪白耀眼。
老陈已经麻木了,血红的眼睛快突了出来,似乎要挣脱眼眶,他牙咬的咯咯响,爷爷说过的狼群会疯狂的报复,他算是看到了。突然,从老陈家的后窗口窜进来一条白色影子,停在了老陈的面前。赫然是几年前他放走的那匹小雪狼,经过几年的磨练已经成为了一匹英姿雄壮的头狼。老陈大吼一声扑了过去,雪狼似乎不想和他纠缠,直接跳窗跑了,老陈紧追不舍。
一狼一人在白茫茫的山路上一前一后的跑着,老陈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他追的急忘了带枪,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追上雪狼咬死它,雪狼不紧不慢的跑着,像是要把老陈领到什么地方去。
过了一个大雪窝,老陈看到雪狼在前面等着他,他认识这个地方——雪狼谷,几年前就在里他开枪打死一雪白色只母狼,老陈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雪狼,“畜生,我要你死”。
说完老陈拿着一块石头大吼着向雪狼扑去,雪狼没有动,等老陈靠近时一口咬住老陈胸前的衣服朝着谷口拖着,老陈这时已经感觉不要疼痛了,他用一只手搂住狼的脖子,用另外一只拿着石头的手疯狂的砸向雪狼的头,就这样一人一狼扭打的跌下了雪狼谷。
第二天,从谷底经过的人看到了惨烈的一幕,一只狼的头被砸的血肉模糊,一个人的胸口被咬开了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