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撒哈拉的故事》: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心境

“我并不气馁,人,多几种生活的经验总是可贵的事”。——三毛

青年的时候读三毛总觉得稍显平淡,更崇拜余秋雨那样的很显文化底蕴的文字。

后来年龄渐长,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加,越发喜欢质朴的文字,且不说《文化苦旅》中有多少文史错误误人,就是文字背后总有种暗暗的炫耀感。这倒不是说作家自己想炫耀,而是从他们文字中能感知到他们最得意的部分,最明显的例子如某位喜欢堆砌名牌来形容有钱人的作家。

三毛不然,她的文字真诚,质朴,不矫情,不卖弄。

她的旅行散文,无论是写在撒哈拉沙漠还是加纳利群岛,都在记述自己走过的路,经历的事,正如她所说,“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啊!”

但这并不意味着三毛的故事不好看,恰恰相反,三毛笔下的世界距离我们遥远而又陌生,这种遥远和陌生不只是地理上的原因,也不是时间的原因,而是另一种生活,另一种心境。

01

《撒哈拉的故事》和《雨季不再来》同一年出版,但内容却相隔千里。用三毛自己的话说,《雨季不再来》是三毛还是二毛的时候的故事,里面是童年以及求学的经历,从中能看到三毛的个性与独特之处,如辍学、爱书、绘画,孤身一人前往西班牙留学,从零开始学习德语到德国读书,以及在美国的经历。

这些故事虽然很独特,但并不那么“三毛”,很多留学生都有相似的经历。

但《撒哈拉的故事》就很三毛了,她想去大漠居住,周围的朋友都在劝阻,唯有比她小一些的荷西默默动身先行到撒哈拉找了个工作,租了房子,等着她来。

三毛来到当时撒哈拉的西班牙管辖区,和荷西结了婚,在那里住了下来。

对于沙漠人们并不陌生,但多限于风景、旅游,“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沙漠独有的壮丽。因为广袤和干旱,沙漠也总给人神秘之感。

几年前去埃及旅行,见到沙漠里的金字塔,那个时候游客不多,稍微远离狮身人面像就能独处。

望着一丝云彩都没有的蓝天下,灰黄的大漠上点缀着几个土堆高的金字塔,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后来在约旦又重温了同样的感受。

这种感受我在三毛的文字里找到了精准的形容。

“时间,在这里是静止了,好似千万年来,这片平原就是这个样子,而千万年后,它也不会改变。”

02

不同的是,三毛在撒哈拉是生活,不是旅游,她欣赏过沙漠的美丽,也领略了沙漠的丑陋与残忍。

三毛的撒哈拉威邻居们都是很愚昧的人,他们距离现代文明很远,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按照很原始的宗教习俗生活。

三毛亲历了自己的好友残忍的婚礼,“清洗”内脏的洗澡,自己也因和荷西出游,在荷西深陷泥潭之时,差点被路过的男人强奸。

爱占便宜的邻居们随意取用她的东西,因三毛将房间布置得漂亮而出名,房东趁机涨房租,被三毛骂了出去。

但三毛的笔下见不到抱怨的情绪。前些年去北非旅游,那里的生活条件依然让人不适应,很难想象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三毛是如何在此地生活。

这也是三毛独特的地方,她将遇到的人,艰苦的环境都视为人生体验的一部分,不管邻居带来温暖还是麻烦,她都视为增添了她生活的光彩。

三毛并没有美化大漠,将撒哈拉威人写成单纯美好的化身,当成对现代文明的反叛者推崇,她的文字毫不掩饰对这些人愚昧的惊讶和心痛,但也绝不带丝毫的优越感。

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老人、小孩、警察,甚至是监狱的犯人,三毛都能和他们交朋友。

亲人寄来的药品,让三毛成了这个落后地区的“神医”,除了用感冒药让撒哈拉威人药到病除之外,她还用很多“土方”治好了病。

不只是人,三毛甚至给一只羊治好了产后病症。

透过三毛的文字,能看到当地生活资源的匮乏与愚昧,人们病了先想到三毛而不去镇上的医院,一是因为贵,无法负担;二是迷信,不信任现代医学。

连三毛给他们拍照都被认为照相机能摄入人的灵魂而遭到驱逐。

三毛并不灰心,“以毒攻毒”,用了更让人“胆寒”的镜子,这样人们就不会注意照相机了。

时间久了,小孩子们开始觉得镜子也没什么可怕,总是偷偷去照,什么事也没有嘛。

面对新鲜事物,孩子永远比大人更有好奇心,也接受得更快。

03

如果说在现代消费社会里,人是物和钱的奴隶,那么在撒哈拉的三毛却是生活真正的主人。

读的时候一边感慨三毛他们的穷,一边又觉得他们挥金如土。

他们可以为了节约钱,用包装棺材的木头自己制作家具,自己去打鱼来卖掉补贴家用。

他们也无偿给邻居们东西,用丰盛的菜肴招待荷西的同事。

沙漠的简陋并不影响她的生活趣味。

她和荷西租的房子没有家具,木材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非常昂贵,他们无法负担。三毛居然去镇上拿了包装棺材的木头,拿回家里,还要时时刻刻守着,提防被邻居们拿走。

等到荷西下班,他们才自己动手把这些木头打造成家具。

这样,简陋的沙发、床,还有小桌子都一点一点造出来。

三毛独有的审美和那颗艺术的心让她将自己简单的家布置成沙漠里最美好的角落,别人以为的垃圾,她会废物利用,拿回来变成工艺品,人们习以为常的路边野花也在她的家里盛放。

不只镇上的西班牙人都有耳闻,荷西的同事们纷纷来参观,连外国记者也被吸引,甚至有设计师前来将之作为沙漠里造房子的参考样本。

三毛的家给荒凉的大漠增添了一抹亮色,她本人也是这片土地上最艳丽的花。

《撒哈拉的故事》最动人之处并不是那些异域风情和“奇闻异事”,而是三毛面对这些人这些事的心境。

看到桌子大小的水池旁盛开的小花,三毛“心中受到很大的启示”:

“芥草在沙漠中,尚且依水欣欣向荣,而我们为人者,环境的挫折一来,就马上低头,这都是没有了解生命奥秘的人所处的心境。”

网络上三毛的文字更多作为鸡汤存在,有名的如“人之所以悲哀,是因为我们留不住岁月……而人之可贵,也在于我们因着时光环境的改变,在生活上得到长进。岁月的流失果然是无可奈何,而人的逐渐蜕变,却又脱不出时光的力量”。

这段话出现在《雨季不再来》的序言里,是已经变成三毛的作者为自己是“二毛”的时候写下的文字做序。

有着亲身经历熬制的“鸡汤”,才是有营养的。正是那些经历,造就了三毛。挫折是很玄妙的,深陷其中痛苦万分,而一旦经历过就会在回忆中永不褪色。

三毛在撒哈拉的生活,其实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境遇,恶劣的环境,困苦的条件,周围人的格格不入,都不陌生,但这不妨碍人间的温暖与收获的喜悦点缀着人生的经历,爱恨交织与无法预料的缘,是人生之玄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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