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
正月十六,当地过年的最后一天。
清晨,太阳尚未站上远处的山坡,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已经飘出了缕缕炊烟。
早起的人们,搓着手心,哈着白气,在村口升起了火。往火堆里添上干玉米杆和花生秧,让火苗窜的高高的,感觉身子热乎了,再放上秋天满坡捡的木桩子干树枝。脱掉冰冷发硬的鞋子,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上,努力地保持着平衡,对着火烤一烤鞋里子,再顺带聊一聊过完年的打算。
路的远方隐约有警笛声传来,“哇儿哇儿哇儿”地叫唤,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变得刺耳。烤火的人们,停止了交谈,忍不住朝着车来的方向张望。警车到了村口,慢了下来,过了英婶家门口,拐了个弯,又开了十几米,停在了海叔家门口。
人们离开了火堆,站在路口远远地观望。
警报还在尖利地响着。
扫地的、择菜的、做饭的、洗衣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三三两两地从一栋栋白色房子里走出来,刚才还冷清的路上顿时有了活力。人们聚在路口,带着好奇的表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小孩儿也来凑热闹了,大着胆子跑到海叔家门口,颠着脚向内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海叔被警察押着出来了。经过人群时,海叔低下了头。人们看到了海叔手上的明晃晃的手铐。
“这是犯了啥事儿了?”
“海哥那胆子能干啥事儿,多半是搞错了吧。”
“我昨天看到花婶儿她姐来了,在家里闹得可凶呢。”
“那和这事儿有啥关联吗?”
人们议论纷纷,悄悄的猜测着 。
海叔带着警察走向了村西的山坡上。
人们大着胆子向留守的警察打听。
“小伙子,是出了啥事儿了?”
“老乡,公务,没查清楚,不方便透露。”
带着难以填补的好奇心,老乡遗憾地退回到人群中,开启了新一轮的揣测。
尸体
海叔带着警察在坡上溜达了两天,一无所获。第三天,队伍里多了一条警犬。
海叔应该知道自己终究是躲不过去的,引着警察找到了坡上的一口荒井。
早些年,井边是有村落的。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村民就陆续搬到了坡下的村子。海叔家就是其中的一户。少了人烟,那地儿渐渐就荒了,只剩下这口井和几截断壁,还有几株木槿,孤独地矗立在荒郊野岭中。
那口井不深,但水很足,在附近干活的村民,渴了会来这儿打水。把绳子系在水壶上,慢慢地吊下去,左右晃荡两下,水就灌满了。据说,那口井里的水特别甜。
后来,光顾这口井的人少了。井好像完成了使命,慢慢就枯了。
警察到的时候,那口井就处在一片荒草中。井口用玉米杆子虚掩着。警犬好像闻到了什么,急切地叫着,挣着自己的身子往井边靠。
扒开了井口遮挡,里面赫然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旁边僵硬地躺着一根铁锨把那么粗的木棍。
海叔杀人了。杀的不是别人,正是海叔媳妇儿花婶的姐夫。
正月十四的晚上,海叔去姐夫家做客,喝过了头。姐夫担心他的安全,便提出亲自送他回去。两人走到村北的竹林附近时,不知为何起了口角,因着醉意打了起来。打斗中,海叔新生歹意,随手抓起路边的棍子,一通乱棍,把人打死了。打死之后,海叔凭着一股子醉酒的蛮力,硬是把人扛到了坡上,把尸体连带凶器一起扔进了井里。
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看天边也不过是碗口那么大个圆。发生了这种大事,十里八乡的,就沸了。
情人
海叔被抓的两天后,警报声又响了,带走了村东最后一排的王玉莲,据说是和海叔的事情有关。
“王玉莲,在外面养男人呢。”
“对对对,就是在学校食堂给人做饭认识的。”
“去年庙会,那男人还被带回家了。”
“真够胆大的。”
黄昏,山坡张开大口,一点点地吞下了夕阳。
王玉莲没在警局过夜,当晚就被放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花婶儿瞪着通红的眼睛,哭着鼻子,骂骂咧咧地登了王玉莲的家门。
“王玉莲,你个不要脸的!不是你,我家大海,能杀得人吗?”
“他爱杀人,关我屁事!”王玉莲穿着肉色的打底裤,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一条腿在空中荡来荡去。
看着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花婶怒火中烧,像个狮子一样扑将过来,抓住了王玉莲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杀人啦~杀人啦~”王玉莲故意拉长着腔子,引得邻居都都出来瞧。看见这情形,赶紧将两人分开。
王玉莲是有男人的,只是常年在外。
现在,农民种庄稼越来越难维持生活了,对土地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了。都说城里来钱快,干上一个月就有几千块钱,干上两个月就有地里一年的收成了。村里精壮的男人就都出去谋生计了,荒地比比皆是。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每年种几亩薄田,收成好的时候一年能赚个万把块钱,若像近几年,连续大旱,基本颗粒无收。
而对于那些独守空房的妇人,最难熬的不是可见的穷困,而是漫长的日子里缺了那么个知冷知热的人。
独自在家的王玉莲,在县城里找了一份食堂做饭的活计。在这儿,她认识了一个男人。村里每年春天都有庙会,村民集资请了唱戏的,远近来的小贩在路旁卖小吃、衣服,各种新鲜玩意儿,很热闹。去年,她带了那男人去逛庙会,中午还留人在家里吃了饭。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王玉莲,你个鳖娃子真胆大,还敢往家里领,不怕你男人知道打死你。”这种事在农村见怪不怪,王玉莲从来没把这些话放心里过。
至于她和海叔怎么勾搭上的,没人知道。和花婶的姐夫,又是怎么一回事,就更没人说的清了。
人们只知道,那天晚上,是两个男人的决斗。王玉莲,就是他们决斗的原因。
“栽在女人手里了。”人们常常这样说。
海叔因故意杀人被判了无期。花婶被远嫁的女儿接到了大城市,再也没回去过。
图片文字均为原创,禁止私自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