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优选||我家的地摊经济

1.我家的布地摊

1968年,我母亲待字闺中,在杨楼给她大姐照顾孩子,看到几个孩子睡光腚炕,没有铺盖,小孩子破衣烂衫的,小香妹妹不到一生,连换洗的尿布都没有。心里急也无奈,布要布票还要用钱买,穷得丁当响,哪有钱哪有布票?

母亲后来在杨楼的媒人说和下,与我的父亲认识。姥爷看中了我父亲扎笼的手艺,力排众议,力主让母亲嫁给了也很穷的我家。母亲便有时自己吃老白菜帮,余下的白菜心给大姨家送几颗,还不时让孩子们来我家住几天,给她们做几件用旧衣服改的衣服,虽然受到了我老奶奶的白眼。我两个表姐穿着旧布片改的衣服,别提多高兴了。

到八十年代,两表姐集市上开起了布摊。表姐忙不过来,便来我家要 我小妹妹小英给她帮工。表姐对母亲说:“布摊生意很好。我们从阳谷布匹厂进货,用自行车跑上百多里,驮几百元的布。用自行车驮着到集市上,铺上地摊,立时就围满。价钱随便要,可还价的人很少,什么布都供不上呢,抢着要,连布头都要做鞋。可就是顾不严地摊呀,有的妇女趁我们不注意,就往裤腰里塞。小英上过学,能写会算的,给我们看看摊子,也学门手艺。我们也管吃住,开给她工钱,三姨,您看行不?”母亲满口答应,小妹妹于是做 了布地摊的帮工。

一天我到县城,看到了小妹妹正经营着布摊,矮胖长辫,嘴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谁家娶亲不扯几身好衣服料子?她大姐,你看这布厚实色料鲜,我家的货全价格低。还有我们是前后村,如布不好你随时可找我的。你看这姑娘多漂亮,除了这布料才能配得上她。小哥帅气,这中山装料子挺括,料瓷实。一辈子的大事,扯布马虎不得。”那姑娘的嫂子只怕扯得少,那姑娘害羞地看小伙,小伙充豪气。结果布价也不好意思讲,多多地扯了好大一包袱的布匹。

这群浩浩荡荡的新人扯布团走了后,我走过来看着小妹妹,小妹轻快地走过来,甜甜 地喊:“哥,你来了,我给你倒水去。”我接过小妹倒来的水,看着她冻裂得一道道深深口子的手,脸皴得起了一层白白的皮,干裂的嘴唇,可眼睛清澈机灵地转着说:“苦是苦点,可不吃苦怎么挣钱呀?你看我这县城的布摊生意多红火,利钱多大呀?这不,表姐看我学得差不多了,就借给我一些本钱,我自己的布摊就这么红火开起来了。”我听着小妹妹兴奋地说,也很为她高兴。

不久,母亲也受小妹妹的鼓励,也开始了她开布摊的职业生涯。

母亲借钱借自行车到远在百多里外的阳谷县城去进布,天不亮,摸黑起床,做点饭,吃完带着干粮带壶水,就骑车出发。到黄河渡桥时天刚亮。在桥上颤微微地推着自行车过,看黄河滚滚,打着漩涡,着实害怕。硬着头皮过了黄河,进入了外省外县,母亲心里空落落的,狠狠心继续骑行。母亲不认字,没上过学,初次来,哪认得路。遇人忙下车,赔着小心一路问下来:“大兄弟,到阳谷县城怎么走?麻烦问一下。”乡人淳朴热情指点,就这样走走问问,问问走走,到得布匹批发处已近晌午,母亲抿抿汗湿的头发,才听到肚子饿得咕咕响,啃两口凉馒头,讨要两口水,便急急地找老板进货。

老板做的是实诚生意,也做得很大。母亲便拿出父亲给她写的货单,老板看着母亲说:“甭着急,慢慢来。我会一点不拉地给您配好货,您是熟人介绍来的,价格公开透明,童叟无欺,是多少就是多少,别说你是个不识字的她大嫂,就是小孩子来了也一样。”母亲很是感动,忙说:“我跟您学会做布摊生意了。做人实诚做生意也要实诚。”那瘦高的中年老板很感慨地说:“大妹子这话说得地道。生意做得就是个诚,不诚生意做不久。”母亲不会算帐,按老板说的钱数付好货款。

装几十斤的布匹,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用尽力气回到家时,往往天都黑透了,母亲就坐下来喘息,看父亲算帐目,一点不差。母亲感慨良久,自豪地说:”我一个字不识,还是把布批来了。还是好人多呀,一路上都愿意帮忙。“父亲看着母亲又心疼又佩服:“你来这么晚,路上遇到个意外那怎么是好。不过你还是真能,不懂不怕生,能问,还好,你头一次弄生意,很成功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用一大粗绳子在我家后边的大街旁的老庙台围起一个围栏,里面铺上塑料纸,母亲用自行车推着满满几十斤的布匹来了。把花花绿绿的布匹铺上地摊上。很快乡亲就围了个水泄不通。母亲热情招徕说:“咱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随便挑选,价钱公道,没钱先赊着,先用着。”

我照看摊子,父亲负责算帐收钱,母亲手忙脚乱却兴奋地为大家量布扯布,介绍价钱量好布,用剪刀豁口两手用力,“哧拉”快速有力整齐地撕好。乡邻买东西是扎堆买,越有人多买越抢着买,老人往里挤,妇女抢着扯,里三层外三层围个不透风,不到两个时辰,就买了八百多元,赚了百多元钱了。那时父亲的工资才每月八十多元。父母亲到下午就已卖完布。两人高兴地回家,赚了不少的钱,母亲让父亲称了两斤肉来包水饺,父亲快乐地喝着小酒,生活在幸福之中。

后来父亲与母亲就两人都用自行车驮着两大包袱的布,走街串巷地叫卖,利润大生意好,规模就急剧扩大。我发了工资给父亲买了辆三轮车,母亲还是独自到阳谷县城去批发货物。以后去就乘坐客车,进布匹钱不充足也可以赊帐,还可以让客车捎货。于是父母亲一起开着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布匹到集市上,摆起了布匹地摊。

母亲利索地拿着布匹:“这布纯棉不起球,柔和耐用。做床单子很好。要多少?四米,好的。三块钱一米。”给父亲说,父亲便算好报帐,母亲扯好布收钱时一把夺过正往裤腰里塞的布,对那窃贼笑笑说:“你再看看别的。”那三十多岁的女人脸一红,讪讪地偷偷溜走。

母亲便小声地对父亲说:“她们三五成群,前面两个拿布遮掩着故意找岔,后面的一人顺手拿布匹,再往后边顺,一不注意就给拿跑哩。”到中午时母亲只是吃点自带的干粮,父亲去吃包子喝碗丸子汤,母亲却笑说:“吃不习惯集市上的饭哩。”集市散集后,两人收拾地摊得花费两个多小时装车。回家来算帐能卖出一千多元的布匹,赚个二三百元。

接下来六七年,父亲与母亲的地摊就支撑起了家业,供弟弟上完大学,还滚雪球一样聚集满满两间屋子的布匹。

母亲自豪地给我说:“我用一辆自行车驮出来的家当。现在四辆三轮车也装不下了。这满满的布匹,到我们年老时,谁也不给你们要钱花,什么时候没有钱花了,就拿出一些布匹随便一卖,就够你爸和我花的。”

我看着母亲有点花白的头发,累得有点驮背的腰。有些心疼。可看着母亲高兴地温和地看着她的布地摊,我也高兴地笑了。

2. 我家里的卖粉条地摊

在八十年代,实行了生产责任制以后,农民手里还是没有钱,随着党的富民政策的贯彻落实,农村搞活经济的四季都是忙碌的,春播夏锄秋收。到了冬天,我家就做起了制作粉条,再串街友乡摆地摊卖粉条的农家副业。

我们都在为磨粉、摆地摊卖粉条忙碌着。我小小的个子站在板凳上,用胳膊压在压水井的压杆上,嘴里默黙地数着数,听着水哗哗地流,看着水缸里的水的波纹荡漾着一点点地往上浮,表姐正在用我压的水起劲地洗着红薯。我父亲把洗好的红薯装入地排车中,弯腰拉起,运送到粉碎红薯的机房,请别人用粉碎机把红薯打成沫子,那机房人影憧憧,机器轰鸣。随着机器的声响,父亲健步挑着沫子,一担担地挑来家中。一车子红薯就能磨成一套粉。那街上到处是奔跑的人,有送红薯的,有挑运的,是一片忙碌的海洋,是一片流动的乐章。

父亲与母亲与我们一家人匆匆地吃过早饭后,就是过箩。把红薯沫子用箩包冲水过滤,红薯的淀粉随着父母亲的有节奏的晃动箩包,那红薯淀粉就随着水流进下边一个大大的缸里,把粉渣就残留在包里,这样一包包地过滤,等待着把大地排车的红薯沫子过滤完了,那一大缸的水也就基本上满了。然后父亲挽起袖子用力地使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搅动水缸里的水,搅均匀了,使它静静地沉淀,到第二天,把缸里的水撇干净,就呈现出一个八九十斤重的淀粉。挖出放在包子悬挂起来,控水就形成穹形顶形四方的大粉驮。把它晒干,积聚成十几个就可以漏粉条了。

漏粉条是一个欢快的盛典。二三十人,一条龙生产。我们在夜里,点起亮亮的汽灯,有搅和淀粉的,有烧大锅的,有继瑞负责掌勺,坐在炕头的锅沿着,捶打勺子里的和好的淀粉团,那淀粉如面条一样缓缓地流进滚热的锅里,我在下边用力地帮忙拉着风箱,锅下面的炭火呼呼地烧得火红。那粉条随着滚沸的锅里的开水,翻腾上来,连绵不断地随着就流进锅下边凉水缸里,下边一个凉水大锅,小婶子挽住粉条串穿架,然后小涛端起穿好的一架粉条团放在外边的苇帘子上使湿粉条挺身。

这样粉条就漂亮地制作成了。我看着心里美呀,偷偷地拿来一团淀粉,把它摊在炉铲上就着炭火来烤面包,立刻,一大团暄软的喷香的面包就烤出来,馋得别人来抢,我笑着躲闪,大家沉浸在笑声中。

冬霜雪照着黎明的屋内,我蜷缩在被窝里,看看父亲放在床头上的老上海表,才五点光景,我家门外的大石头前就响起“嘭嘭啪啪”锤冻粉条的声响。我伸出身子往窗外看,爷爷弯腰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长旱烟管斜插在他扎着对襟棉袄的黑粗布腰带上。嘴里喘出的热气遇冷凝结在他嘴边的一撮山羊胡须上,如串上一串玉珠。里面穿了一件蓝布单衫,敞开了大襟,弯着身子正在使劲地捶着,,额角上沁出细细的汗珠。父亲母亲也都在那里忙碌着。

看着大家那样辛苦的劳动,我身上不再觉得冷了,起身拿着筷子,去夹那捶落在雪窝里的粉条。“今年的冻粉条行情不错,拉出去换成粮食,又可以在过年时多吃点白馒头多称点肉多为孩子置办点衣物了。”父亲说着,嘴往那冻得麻木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似乎能缓解那冰冷的寒意。远处河里已冻得实了,河里有一些儿童在滑冰,有的在河面上抽着转珠,有的用铲子打开冰封的河面,那久久窒息在河里的鱼儿凑在打开的冰洞里来吸氧气,这样轻易地就能捕捞到鱼。父亲也看着冻实的冰面说:“这河面冻实了,我们拉着冻粉条可以过河到河北摆地摊买粉条了。”

第二天,父亲与四叔就要拉起地排车串走村串乡摆摊卖粉条。看天逐渐亮起来,太阳慢慢地暖和起来,从村庄里在密密层层灰白色矮矮的篱笆里。蠕动着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工作着,嚷着,笑着。对着好日子的期盼在村民里的心里随着渐渐升高的太阳慢慢地高涨起来,人们的对粉条的热情随着阳光的温暖一点一点热烈起来。全村制作粉条然后拉着粉条摆地摊卖粉条的动员令已经打响了。

我父亲已经装了满满一地排车的干粉条,带着铁锅与面粉,与我四叔一起出发到百十里外的河北去走村串巷摆地摊卖粉条。

走到我们邻村的街上,看村里的这些男人、女人和孩子们的脸色有点菜色的,他们从一入秋以来,天天吃的是窝窝头,就着老咸菜,顿顿吃的是红薯汤。他们身上穿的,也大都是些破旧的衣服。然而他们的精神都很不差。

父亲对四叔说:“他们跟我们一样,有很大的忍耐力,又有很大的幻想。虽然他们都很穷,任何一家也拿不出几百块钱,可是他们的头脑老是这么想:只要磨上几十套粉,漏了粉条,拉出去换成粮食,日子就会很快宽裕了,日子就好过了。他们想像到一个月以后这些红薯变成笔直的白粉条,然后换成满满的一车子一车子的粮食,再卖成一沓沓厚实的钱票,如我们一样的菜色的脸上就不由得浮出笑意。”四叔听了,也想着到外乡卖完粉条后的收获,加把劲,两人拉起车子轻快地走了。

两人一路劳苦,走过百十里路,外乡才没有制作粉条的了。沿街串巷地吆喝着叫卖:”换粉条 了,用粮食换粉条了。“老乡们就围拢过来,父亲便把粉条从车上搬一部分下来,放在铺在地面的布地摊上,商谈价格,用称高高地称起,用粮食交易粉条。

乡情淳朴,走到哪里就让老乡们找个闲屋住下,晚上拖着疲累的身体,埋锅做饭,用点油盐搅拌疙瘩,两人喝一小铁锅,吃得饱饱得,睡下。第二天依然如是,一路走一路换,这样几天才换完,才高高兴兴地回家。

3.母亲的养殖地摊

我家里的过年猪宰杀后,在年集肉市地摊上卖掉猪肉后,我家过了个肥年。父亲刚过年后,夹着纸烟高声说:“猪好。你们看'家'这个字哟,很有学问,宝字盖下一头猪,那就是说,家除了有房子,还得养头猪,那才象个家的嘛。猪呀,全身是宝。它是农家的聚宝盆,我们的油盐酱醋茶得靠它,年的大花销得靠它。俗话说得好呀:庄稼一要枝花,全靠粪当家。我们养了猪,有了充足的农家肥料,那庄稼不长得很好吗?那我们的日子就红火了,芝麻开花就节节高了呗。”母亲来了养猪的兴致,力促父亲着手行动。

父母亲是干事利索的人。买猪,弄猪圈、打饲料一周就全弄齐。猪是两头瘦得皮包骨的大母猪,猪圈是两个大大的圈舍,斜铺了砖,倾斜于下边的粪坑,饲料是麦秸混合红薯秧粉碎而成。

每天母亲都早早地起床,烧一锅水,混和饲料面,再加上涮锅泔水,提两大桶猪食去喂,系着围裙,看着猪狼吞虎咽吃得香,母亲用手轻拢了下头发,嘴角抿出笑意。

那两头瘦得皮包骨的大母猪很快被催肥了,它们骨架大,瘦得很,母亲精明地知道,这样的猪只要精心照料,会长得快,上膘好。这不,母亲看着它们不但膘肥体壮,而且还都怀了几个月的猪仔,看着它们懒洋洋地躺在猪圈里哼着眠曲,更加精心照料。

很快一头母猪就临产了。父母亲留意傍晚母猪一直衔草,知道母猪马上就要产猪仔了,于是把母猪小心引到南厢房,匆匆忙忙吃过晚饭,点起灯,在南厢房点起一堆火,烧了一锅水。火旺旺的,水翻腾着,父亲的烟绕绕的,母亲的眼光柔柔的,猪轻轻地哼着。在半夜时分,猪生产了,父母亲为它接生,那猪仔都很精神,肉呼呼的,一生下来就挤着母猪的肚子吃着奶,一共十五个猪仔,它们你挤我抢,母亲柔柔地说着:“这贪吃的家伙,还吃,你让你的弟弟妹妹吃点呀。”她轻轻地拉开一猪,让那些娇小玲珑又有点弱的贴近猪奶头,那火烧了一夜,母亲也就守了一夜。

那小猪长得很健壮,也很快。慢慢地它们就能吃食,更快地我们满园里是黑黑的小猪仔满园奔跑嬉闹。很快另一头猪也产下了一窝,也有十二头。这一下子平添了接近三十头。母亲到二十里外的八里湾去割马蜂菜当猪草,那里的马蜂菜多而大。到了傍晚,母亲拉了满满一地排车的马蜂菜,母亲坐下来喝水,用毛巾擦着汗高兴地说:“这下子解决了猪食问题,我明天再去。”

母亲第二天果然不出所料又弄来一车。接连打了几天草,父亲把这些马蜂菜发酵到一个大水泥池子里,每次喂猪时提一大桶,拌和着玉米面,大小猪吃得特别香甜。

小猪仔长得很快,一月多就长到二三十公斤。那时的猪仔很畅销,拉到集市上的卖猪仔地摊,每公斤十元,这一窝猪很快被抢购大半!这地摊一次下来,就收入两三千,是普通农家多半年的收入。

这两窝猪仔都在集市的地摊上来卖,小猪仔在地摊上肥滚滚地活波玩耍,围拢好多人品评,看中的就抓住,过秤交钱。

过几个月,下一窝又快开始了。这两头老母猪成了我家的财神爷。

这样我们家就有了盘活的资金,父亲很快瞄准了一头母瘦牛。那牛毛脱皮松,牙口却很年青,八百元买来一头瘦牛。喂在东厢房,里面铺着厚实的软土浮草,每天放学回家我便是压水捞草喂牛。虽不累,便牛圈的跳蚤特别多,换着腿进去,马上密密麻麻爬上去几十只,痒。

不过牛催肥很快。它是带着身孕来我家的,两月后生下一对特别可爱的大肥牛犊,又喂了七八个月,我与父亲牵着牛到牛市场地摊,每个卖了接近千元。不过我最喜爱的是放羊。

父亲先是弄来一群山羊,后是两只大绵羊,绵羊又先后生了五只小羊。放羊不是放羊,是放心情。在闲暇时,赶着羊群到河边。清清的河水潺潺地流,河里鱼儿暗跳波,河边青青草,鞭儿轻轻摇,羊群悠悠跑。有时斜卧夕阳看云卷云舒,有时静读文书,有时泡在温温的河里,河底是柔柔的细细的沙,轻躺慢浴,水柔软地拂着身体,心灵在河里洗浴,看风行苇梢,听鸟儿和鸣。

大羊生小羊,每逢到集市地摊去卖羊,父亲总是给我买很多小人书,这卖羊的地摊是我留恋之地。

4. 瓜园地摊

母亲的养殖业发展得如火如荼,猪圈内小猪仔油光似亮,或趴在母猪肚子上翻晒心情,或昵在奶头前恬淡地吃奶,园子里的大黑狗汪哩汪哩叫着维持着秩序,然后摇摇着尾巴蹭在我的脚下似乎邀功;小猪仔撒着欢儿跳着跃着叫着赶着鸡儿跑,有的鸡儿却啄食着母猪嘴前的残食,母猪却摇摇头动动肥耳继续打着哼哼睡着;鹅踱着如绅士般的步子昂首高歌,牛儿在阳光下安谧地反刍,猫咪却卧在牛背上眯着眼儿假寐。

父亲满意地巡视着家园,笑着对母亲说:“庭园经济发展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在田地里种一亩西瓜吧。”母亲称好。

开春的阳光便很热,父亲扒掉薄棉袄,汗流浃背地正在整理着西瓜畦,母亲把鸡粪、棉籽皮、豆饼等等肥料撒在西瓜垄里,父亲便把它们深翻到下边,平整好,垒起一垄垄的西瓜坝,然后在坝上点种西瓜。种好后用塑料薄膜罩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水浇压枝打杈,西瓜便如吹汽球般地大起来,十几公斤重的翠皮西瓜,满满一地,都逐渐成熟起来了。父亲与爷爷便在田头搭起瓜棚,摆起瓜地摊来卖瓜。

瓜园看瓜地摊是个美差事。白天里,夏日当头照,周围的玉米的翠绿的叶子随风摇,尖尖的玉米穗飘扬着粉红的丝蕊,豆蔻花飘着沁人心脾的香,瓜棚旁西瓜溜溜圆。

往往有人来瓜摊买西瓜,我顺手挑瓜,摘一个熟透的大西瓜,称称收钱。杀开,翠皮红瓢黑籽,看客人吃瓜也是一种享受哩:咬一口,蜜汁甜口。有的男主到瓜地摊买瓜吃得兴起,褪掉上衣,上边吃,下边流,只吃得唇齿留香,肚子圆圆。

“草帽三”经常到我家的瓜地摊来买瓜。他是个风趣的人。这不,他又来了。他笑对着我说:“瓜棚看瓜,神仙不换,你小子好自在。去,给老哥挑个瓜。”我却笑着没挪地儿,问:“老哥,为啥子别人都叫你‘草帽三’?”他用手轻轻地顶了下头上的草帽,搔了下后脑勺,笑着说:“老皇历了。那是1976年他老人家刚去世,全国哀悼,人人悲痛。咱们村也以生产队到公社大礼堂开追悼会。那天我事先不知道呀,戴着草帽正要下田,惊心听到他老人家去世,呆了,感觉天蹋了似的,木着脑袋,掉了魂似的随着悲伤哭泣的人群往生产队里走呀。刚走到,却痛痛地挨了生产队长一脚,接着他一巴掌呼掉我的草帽,怒骂'你个呆草帽,想当反革命不成?’我真是吓晕了头,众人求情,这事才做罢,不过这‘草帽三’的名号却被叫起来了。”他边吃瓜边悠悠地讲着,我听得痴。

晚上看瓜更别有风情。凉爽的风轻轻地吹,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响,坟头旁的孤树的野鸟凄厉地叫。我一个人慌慌地往瓜园里赶,身后却听着有“踏踏”的脚步声紧紧跟着,惊转身后看,却什么也没有,头皮便有点发麻,于是声颤颤地大声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唱声壮大了胆子,胆气高亢了歌声,头皮便渐渐不麻,心儿暗暗不颤。这稚嫩的童音就随风飘扬在空旷的田野的夜晚里。

仰头望,月挂树梢,天似穹庐,星斗灿然。远处万家灯火温暖着我这走夜路的人,马路上的车灯闪烁着由远而近,劈开夜幕,如游龙的眼睛游走过来,又很快地闪过,不见了,田野又归于黑幽。

终于到了瓜棚,看到爷爷高大瘦削的身影,我的心顿时安宁下来。爷爷的瓜田就紧挨着我家的。他老人家是个种瓜行家里手,我父亲是跟着他学会种瓜的。爷爷六十多岁,大眼宽额高鼻梁,声洪气沉,一米八的挺拔的身姿,终生腰不弯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聋牙不脱,是个老党员,早年是个很有威信的老生产队长。老人叼着大旱烟,烟的火光照着他古铜色的脸,他假咳一声问:“你来了?”我欢快地应一声到爷爷身边,爷爷叮嘱我捉刺猬,刺猬在咬瓜呀。

刺猬没捉住,夏天晚上来瓜地摊来买瓜吃瓜的有好几拨,瓜地摊经济奇好!

渐渐地夜睡去,我也睡去,融入这醉人的瓜园的地摊风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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