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者两者都有?
仰头走在街道上,感受着深秋的寒意,任雨水肆意的拍打在脸颊上,他把衣服松了松,让凉意更加渗透心灵,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
一辆汽车奔驰而过,他看着闪烁的车灯,鼻头突然一酸,就那样蹲在了人行护道的栏杆旁,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双眼,然后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肩膀微微的耸动着,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里舔-舐着内心的悲伤。
他站起身,看着右手里始终不曾打开的雨伞,然后轻轻松手,开始在雨夜的街道上放肆狂奔。
这一刻他没有想那么多,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样跑下去,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
雨更大了,雨水已经开始漫过鞋面,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好像要把他那紧锁的眉头生生吹平。
他喉咙里突然传出一声低吼,然后开始冲刺起来,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终于他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他就那样直起了腰杆,这一刻,不过刚过一米七个头的他,竟显得格外高大伟岸。
十年的风雨并没有磨平这个北方汉子的棱角,杂乱的胡须反而给他那略显阴柔的面孔增添了几分男人味。
他突然咧嘴一笑,对着路旁的一辆的士挥了挥手。
“大兄弟,出门没带伞?”的士司机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关切的笑了笑。
他没有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九五至尊,还好,湿的并不严重。
熟练的点着火,满足的吐出一口烟圈,朦胧烟雾笼罩中的男人,眉头在此刻好像轻轻舒展了一些。
递了根九五至尊里面的红南京给司机,男人的嗓音有些低沉。
“没,就想淋淋雨清醒一下。”
司机注意到男人右鼻翼下角有个黑痣,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经意的抖了抖。
男人自嘲的笑了笑,也就不再搭理的士司机,开始陷入深深地回忆里。
十年前,他应邀到北华参加一个慈善晚会,原本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会踏足京都的他,因为一个原因,还是去了。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他被安上了经济犯罪的帽子,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这样的量刑对于精通法律的他来说,破洞太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动身之前,他就把所有资产进行了重组,一应事务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可惜了,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终归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一面。
一个人一旦遇到了自己认为对的人,那么离别以后,再遇到的其他人,也不过都是路人。
不过,他不后悔。
自己一手创建的商业巨舰已经沉没,昔日的合作伙伴也都已作过去人,在陌生的南方城市街头,他到底还是看到了想见的那个人。
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你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我全不在意,因为注定今生要追随你的足迹。
他在南方扎根了,良好的市场头脑让他迅速打开了局面,在公司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突然转出了自己所有的股权。
有人意外,有人认为他疯了,可他在乎吗?他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傻子,二子。
他在这个城市里开了一家咖啡馆,店里的规矩很奇怪,不给加糖,不给加奶。
好多人不理解,可他还是不在乎,那些客人爱来不来,他懒得管。
他只是希冀着能有一天看到想见的人来到这家店,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的走到她面前,对服务员说,两杯咖啡,不加糖。
再然后,可能就没有然后了吧。
他会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背上背包,一个人去到处走走看看。
他的第一站是a城的一个小乡村,十几年没见到自己父母了,他只想远远地看他们一眼。
他有些怕,怕见到自己的父母,怕父母像他年幼时那样打他,更怕父母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站是b城的九华山,他信仰地藏王菩萨,因为地藏说过,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灾厄度尽,方正菩提。
说的真好,他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第三站是n城,第四站是w城……
再之后,他可能就要离开这个曾带给他无尽欢喜,无尽失落的国度了。
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把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一对陌生的男女,登上小岛。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写的自传还没有在岁月的力量下风吹而散。
那对陌生的男女会带着他一生的故事,再次上路。
他会在风里祝福这对男女,祝福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祝福所有曾彷徨失落的少年。
他会轻轻的对犹豫不决的少女说,不要害怕,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会狠狠地对辗转反侧的少年说,不要悲伤,大胆的迎接希望。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人记得那个有些忧伤,有些阳光,无论世界多么黑暗,内心总会有一处柔软地方的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