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礼

   自古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乃家之重事,尤其是在乡味浓郁的小山村里,若是哪家儿子娶媳,哪家闺女出阁,都是片山近邻相互聚集的好日子,每逢哪家有喜事,村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竞相张罗,甚至家畜牲口都会知意绘声,闹遍整座山林。仿佛这里就是喜悦天堂的庇荫之地。

    瞧,逢上绿枝儿繁茂,百花儿含羞的五月,赶上了胡家儿子娶媳妇,一大早,黎明还未撒下第一抹晨光,小村里各家大院的门都相继传出厚重沉闷的吱呀声。随后,门口的鸡鸭鹅群盛“装”出勤,忠实的守门犬蹲在后方为其保驾护航,同时向着东边泛起的白雾嗷嗷喧叫,像是在向着晚起的黎明发出挑衅。胡家的婆婆早已打开了堂屋门,点燃了灶炉火,一缕缕轻丝漫过烟囱盈盈飘向青天,仿佛在给予黎明一些征兆。隔壁家的王大婶早已端着白面荞粉,和兜着喜字围裙的张家,田家等大姨大婶们相继进驻胡家厨房,开始烧水炖肉,调制菜料,磨制豆腐,煎炸喜果。顿时锅碗瓢盆像似一件件乐器在这小村厨房里尽情演绎着乡村味蕾……老刘家的小儿子阿顺早已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围着胡家大院装饰彩带,搭建棚屋,摆放桌椅,沏茶煮酒。只听条桌板凳宛如一个个在操练场挥舞的士兵卖力挥洒着铁骨铮铮。黎明被吵醒了,奋起一跃虏走所有漆黑,我们的太阳小姐也睁开了惺忪的眼还特意刷了一圈金黄的眼影,像极了为赶赴约会而精心装扮的女子。而这一切即将从黎明开始,从这小村的忙碌开始。

   临近中午,村口的王大爷欢喜地敲起那顶陈旧的锣鼓,咚咚锵……,辛大叔的唢呐跟着拍子吹起来了。贴着喜字的婚车已随着锣鼓声缓缓驶进小村,全村的小孩几乎都兴奋地围上前去,争相讨要喜糖。只听婚车里传来一阵阵貌似厌烦的吆喝声:“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孩子,一边玩去。”这种威慑的声音让小孩的家长们尤为不满,都严声喝令地拉回自己的小孩。大家都很奇怪,按说像这种日子婚车里的主人翁应该高兴地走出来发喜糖才对啊,今儿个是怎么了,正当大家迈着疑问的脚步再入胡家大院时,婚车里走出一位西装革领,带着暴龙眼镜的中年男子,肥硕的肚皮上盖着条纹红领带,脚下锃亮的黑皮鞋在金黄的眼影下格外闪耀,再配上金黄的手镯,戒指。整个气场就如参加某个暴发户的酒会,还未待大家缓过神儿来,这位大将发话了:“感谢诸位的光临,不过小女天生娇弱,不适合这种空气,所以就由我代小女向各位问好,至于这婚礼吧,还是我们城里比较隆重,这小山小灶的,没什么气氛,”讲到这儿时,肥硕的大肚转向胡家夫妇,今个儿本人来,主要是来见见我未来亲家,俗话说的好,养儿穷养,养女富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实在不忍心她回这山窝窝里吃苦。”说完转而走向王大爷的那顶锣鼓,用那双戴着金戒的手敲敲那顶锣鼓,因为力道小锣鼓只能发出咕咕的闷声,但这声音仿佛碍着了肥硕的大肚,只听厚实的身躯里传来啧啧声:“瞧,这锣鼓该有几十年了吧,要是在我们城里估摸连收废铁的都嫌弃。”王大爷愤怒地将锣鼓紧紧地压在胸口,深凹的眼睛里蹭出熊熊怒火,干枯瘦黑的大手已攥得紧紧,强辛大叔见状赶忙过去拉住王大爷,并示意地摇摇头。可惜,肥硕的大肚很坚挺,并未感到这异常气氛,反而摆动摇晃的大肚来到一张旧式太爷椅下,舒展肥肥的双臂,拣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继而又指向不远处喜桌上的白面膜:“看看,这白面膜做的太差了,面都没有发胀,还有这荞粉也太黑了吧,一看就知道是从卖A货的商家那里淘出来的,真脏……”说罢,还从口袋里抽出纸巾蒙住鼻子。一旁的王大婶早已搓皱了手中的围裙,差点没拿出擀面杖直径丢过去。可肥硕的肚皮依然我行我素,晃悠悠地迈着步子,来到阿顺装饰的棚屋里,扯下忙活了一早的彩带很顺溜的从口中蹦出一个“俗”字,而一向脾气火爆的阿顺则一改常态,悄悄地退回去了,就在肥硕大肚到处转悠的空隙,带着几个好兄弟溜进了胡家的草棚……

   此刻的胡家大院俨然变成了一个视察基地,而来此视察的领导便是这位城里亲家,而这小村的所有人都成了谦虚谨慎的办事员正等着领导训话,以至于让人们忘却了这是婚礼现场,也难怪了,没有新郎新娘不说,反而成了这位“亲家”评头论足的专场。一场本应喜庆喧闹的婚礼此时已完全淡出人们的本能反应转而变得铜臭起来。就连赶超黎明的家畜们此刻也变得异常安静起来。正当大家都定格在城里“亲家”荒诞的评议中时,胡家后方忽然“轰”然一声,像是土地坍塌,大家顺着声音齐奔去,刚转过身,又听见“啊”的一声从胡家草棚传来,无奈,大家又掉过头去,乍一看,大家都屏住呼吸,憋住久违的笑容,顺声回访的景象实在有点滑稽;一向稳妥的胡家草棚上的草堆忽然倒落下来,横七竖八地落在草棚下的猪圈里,而猪棚里更是炸开了锅;哄乱的小猪们在乱草中来回奔跑,相互掐架,哼哼哀怨的猪声响彻大院,最令人咋舌的莫过于倒在乱草与猪食中的城里亲家,肥硕的大肚上沾满污泥,手上金黄的钻戒已沁满猪食,锃亮的黑皮鞋此刻安静地埋藏于杂草中,还有那嚣张的暴龙眼镜儿已不知暴走于哪个墙角,尽显广众的小眼睛此刻充满惊吓过后的呆滞,神情涣散。胡家夫妇见状忙去收拾这突发的残局,将不慎落入猪棚的城里亲家从猪圈里请了出来,其他村民经过短暂的停顿后忙着帮助胡家收拾草棚和猪圈,而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自然免不了村民眷顾的“责备”了。    就这样精心准备的一场婚礼变成了小村的众矢之的,俨然打破了这小村淳朴的风气。而逐颜名利,攀比权贵的思想已经严重地伤害了这个小村的善良。更可笑的是那屈尊谬谈的无礼挑衅让一场婚礼转而变成了一场“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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