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霞/愿你也能被温柔以待

         

                 

我的父亲母亲

        今晚，临时应朋友之邀忙里偷闲到剧院观看抗战川剧。或许平时大家都是看电视，习惯了字幕，偶尔看真人在舞台演戏，字幕只能从两边竖立着的像小音箱一样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来，似乎觉得视听有些不能同步。加之又是川剧，多唱词，又不是所有演员都技艺高超，能字正腔圆，看字幕就显得尤为重要。观看中，总听后排有人小声念字幕，起初我没太在意，后音量越来越大且念些错别字。我心里有些不快，禁不住转过头去看，是我正后面一对戴眼镜的老人，老太太正在聚精会神地边看边念，也见周边有人不停地向这个方向张望。只听老头低声说：“你不要念了，影响别人看戏多不好的！”老太太依然旁若无人的念，只是调低了些音量。只一会儿又提高了些，很是扰乱视听，我极力控制自己情绪不去干涉，尽量更集中精力去听唱腔。“让你不要念了啊，你咋不听呢，又大声！”“不念你看不到又听不清哒！”“我听得到好多算好多，你看你的，别整到别人也看不好。”“你再念我就不看了，到外面去等你……”听了老两口的对话，我顿时深感自责，心一下变得柔软，眼睛湿润了——这不就像我那年逾古稀的老爸老妈么？！

     

父亲画作《望庐山瀑布》

        老爸眼睛因黄斑病变（相当于眼癌，无法手术，最终失明），近年来，只能勉强模糊看见视力表上最大的那个“E”，除了基本还可走路，他再不能驾轻就熟轻松自信地为我们买菜煮饭，只得从独霸几十年的厨房第一线光荣下岗了。有时为了不让我们下班后才匆忙炒菜吃饭太晚，他就摸索着去宰切，急得我经常警告他“你千万别去宰鸡鸭鱼肉和骨头，看不见万一剁到手就太危险了”，他总戏谑说他摸到切的都比我整的好，并依然时不时偷着去切宰。至于他钟爱的看书写字，读报作画在多次努力试着手拿高倍放大镜戴着高度老花镜操作几次也只能鬼画桃符般连连唉声叹气后，舞文弄墨也就成了奢侈的愿望和美好的记忆了。连电视也只能听听，耳朵也不太好，经常把“赶紧来吃饭了”听成“外面又下雨了”之类的，牛头不对马嘴。于是很多时候我妈就成了他的眼睛，念字幕给他听。早些时候，我一旦写了或发表了文章，爸就是我的第一读者，无论我多满意的作品他总能找出不足，以此来鞭策我精益求精。而当我去年再次拾起放弃了十多年的文字，重新开始写作并发表，把样刊拿回家时，他比我还兴奋，一把抓过书，快速翻开，然后眼睛睁得滚圆贴着书页使劲儿地边看边激动地说我“终于又开始写文章，总算又务正业了”，说我“教书以外最该做的事儿就是写作”，说以后发的文章都必须给他看。我一边点头，一边把他拿反的书调过来，翻到我文章的那一页，他叹口气“唉，现在发了我也看不见了”，用手不断地摩娑着书页，我鼻子发酸。于是后来我每发一篇文章，我妈就念给他听，他就尖着耳朵听并记着内容（过几天他又会问“你发表了篇啥子文章也”？），而念报刊杂志时，他经常嫌我妈吐字不清楚，断句不准确，感情不充分偶尔还读错别字，听起太没劲儿，经常听着听着就鼾声大起了。他又没有玩牌打麻将的爱好，偶尔去看看电影吧，又因我妈念台词要影响别人，他基本就看完睡完。加之目力太差，怕出门摔倒，又因小脑萎缩记忆力衰退，所以就尽量让他少出门。于是每天回家，看到的几乎都是电视机在大声放着，妈在厨房忙活，爸蜷缩在沙发上发呆，目光空洞或是歪着头打瞌睡，满脸皱纹，苍老而落寞。那个曾经年轻力壮，也曾叱咤风云在我心中无所不能的爸爸已经渐行渐远了……

父亲兄弟仨发表《新蕾》画作

        自从爸妈退休尤其是爸十多年前动了食道手术吞咽非常困难（十多年来只能吃蒸煮炖入口即化的肥肉，稍有点渣滓便堵得几十小时喝不下一口水）后，每每看到那些身康体健，耳聪目明的老年人我都会非常羡慕，甚至嫉妒，忍不住多看几眼，别人已经走远了还会不断回头去张望。总想要是我的父母也能这样身体棒棒的该多好！要是我爸哪天也可开心顺畅的大口吃下肉，大碗喝下酒大快朵颐，该是何其快哉！现在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省给老人和让给小孩吃了啊！

        同时，我更加悲天悯人。坐公交时我会更自然地让坐；那天坐高铁时，我主动为身边的第一次乘坐的两老人放斜靠背，帮他们拿行李，一直陪他们找到儿子来接的地方才放心离开；开车时，见老人想过马路，总会远远停下，示意或是扶他们先走；遇到挑担子卖菜卖水果的大娘大爷，不管是否需要总要买一些，剩得少就全买下；遇上蹬三轮的老头，只要不急我总会放弃坐出租而选坐他的坐骑；偶见迷路的老人我也总不忍心不闻不问……

        还有和朋友合作的机构，在每次面试时，我总会母爱泛滥，对那些来应聘的尤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哪怕是一点也不符合要求，表现极其让人不满意，也总不忍心拒之门外，总想工作难找，给他们一次机会，总是不厌其烦地演示，毫无保留地指点……

妈在丛中笑

      每个人都曾青葱懵懂，每个人也将垂垂老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真希望种下宽容，收获博爱；种下善良，收获幸运；种下慈爱，收获感恩。只求我那日渐衰老的父母也能得到别人如我一般的理解和善待，让他们能多一丝从容和安全，不会因体弱多病衰老无助而自惭形秽黯然神伤；唯愿我那即将走出象牙塔加入就业大军自食其力的儿子，也能得到如我慈母般的宽容和帮助，赋予他更多的希望与自信，不至因初出茅庐羽翼未丰而处处碰壁徬徨迷茫，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倘能如此，人生将四季如春！

          2019.10.28

　  作者简介　　

　　周晓霞，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文学艺术院院士，《西南作家》杂志优秀签约作家，《新蕾》杂志执行主编。

　　擅长散文写作，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

　　文学理念：热爱生活，感悟生活，反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