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

【温馨提示:看了开头就最好看到结尾,非恐怖文】

我走的那天晚上雷雨交加,灵魂出窍时却没有一丝痛苦。那年我刚好十五岁,和我一起走的人没有再比我小的了。

我变成了一个半透明体,在空气中宛如一股气流---然而没人能感受到我。我成了一只上白下灰,长发盘在脑后,唯有面貌依稀识得的幽灵。

彻底从肉体中解脱后,身上顿时变得轻盈;我没有腿脚却依然能够行走、飞行;我甚至可以轻松穿过墙壁。

此时的暴雨、落叶,从我身体里直接越过,而我不会有丝毫感觉---我像极了一个被世界丢弃的孩子。

我看见另一个幽灵在月光下冲我招手。他生的白净如女娃,比我高了约一尺,干净利索的短发凌乱的散在额前。“你好,新人。你是我今天接到的第十五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个人,欢迎回到你最终的归宿。”

他摇了摇手中的法棒,随即我感到身体被猛地一拽---我跌进了一个列车里,那儿有成千上万的幽灵。他们大多是老人,面目沧桑,白发如霜。他们大体是一样的,长发的被盘在脑后,短发的保持未改;有一件披肩,瘦的人可以裹住全身。没有腿和脚,悬浮在空中。

此时车上安静的什么也听不见,好像大家都还没从与亲人分别的苦痛中挣脱出来。我尝试融入这莫名伤感的气氛中去,可无论怎么也做不到悲伤到极致。我无论如何也不懂得悲伤,这才是最悲伤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率先发声。那带着我来的白净幽灵看了我一眼,并未做出举动。我不得不再问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下地狱,你信?”他回答了我。我下意识环顾周围,没有一人应答。甚至连反应都没有。我忽然意识到,此时他与我说话别人是听不到的,这是我对未知世界更为恐惧---是不是刚才那安静的场景都是假象?

生前我曾阅读过关于人死后去向的相关文献,对于地狱的说法不一;当然,毕竟写书的人没有经历过死亡,经历过了也不能再去更改,若说的不对倒也不能怪他们。但他们已经猜的很接近了,比如幽灵。

“不信。”我回答的异常坚定。

“没有人会,坏人也不会。当然,好人也别想去所谓的天堂。这么做的公平之处在于,没有人坏的无药可救,也没有人好的完美无瑕。”他说。

这是我听说过最最真的真理了。我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与钦佩。他又摇了摇法棒,车随着摇晃停了下来。

我再次被人用力一拽---周围其他人也一样,被粗鲁的拽下了车。我的腿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长回来了,我以为又回到从前了。

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古老的城堡矗立在我眼前。像极了我生前居住的小巷。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便不记得了,想来应该是被迷晕了。

我死后的那一晚,便是这样度过的。死亡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人死后总会有时间看人间的。

看过去,看将来,或者看现在。

我临行前,已经做好了去旅游的准备了。我认为分配一个幽灵给我来让我不要情绪过度不肯回来,简直是多此一举。说不定期未满,我就回来了。

他们带我来到了90年后的人间。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住的那个巷子改革成大城市了而已。

我还见到了我表弟的孙女。我死的时候我表弟才刚出生,现在可能早已是满目浑浊的老人了。从敖敖待捕的婴儿再到如今,只能叫人感叹人间不过短短几十年年华而已罢。

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粉面朱唇,身材高挑。我实在难以将这个比我小了一百多岁的女孩和现在的这副模样联系起来。我的表弟也变成了那副老态龙钟,皱纹爬满了脸庞的邻家大爷。可是他明明比我小了十五岁啊?

他们明明比我小,却看起来比我老;我不知道究竟是他们老了,还是我变小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便在表弟一家定居。他们看不见我,每天依然那样健康快乐的生活。想来表弟今年也九十岁了,能有如此康健的身体,还真是难得。他常常向他的子孙们提起我,说我不过刚到及笄之年便匆匆离世。

夜晚,我便站在表弟的床头,默默地守护着。

我不是鬼,但我代表的是鬼。鬼是不可能伤害任何一个平凡人的,因为那些去平凡人家里的鬼,可都是他们死去的亲戚们啊。

这只是换一种方式守护罢了。和我一样看人间的幽灵们,此刻可能跟我一样,安详的看着亲人们有血有肉的身体,看着他们健康快乐的生活,心里的满足感便悠悠升起。

家里有鬼,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期限满,我离开了人间。

最后的回眸一望,那绿树大地、高山流水、车水马龙,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了,因为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从小就受到教育,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还给别人。而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这片土地的租客呢?

我又回到了那古老的城堡中去了。城堡门前的铜镜让我看见了我现在的这副模样,毫无血色的脸上,瘦削的身体,低垂的眉眼。

是啊,我此刻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已经是一个鬼了,可是我也希望我并不是一个鬼。

我不想吓人,我也不想吓到人。

恍惚间,忽然有一道光将我笼罩,我拼命挣扎却怎样也挣脱不出。


我猛然一睁眼,看见手中的刀片滑落,发出“铛”的一声。我看着面前的手上脉搏,和地下的刀片,忽然想起来了。

原来在我要自我了命的时候突然睡着了啊。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梦啊。

我看向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的床头。今年我刚刚满十六岁。

我对着床头问道:“爷爷口中早逝的表姐,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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