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耒阳县令赵正和好友郭占魁来到郊外踏青。两人一路游玩,欣赏着湖光山色,只觉春色宜人。
突然,从一户农家传出阵阵哭声,两人疑惑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手足无措地对着一个孩子恸哭,孩子躺在竹椅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副发了急病的样子。
郭占魁是个郎中,见状忙说:“让我看看。”
男人抬头,见是两个温文尔雅的路人,忙站起身来,搬过椅子。郭占魁坐下,拿起孩子的手腕,细细把脉。男人哭着说自己姓许,名初五,小孩中午吃过饭,到外面玩耍,不知为何,回到屋便喊肚子痛,而后多番呕吐,不多时就成了这个样子。
郭占魁把完脉,又看了看孩子的眼瞳、嘴唇和舌苔,最后说道:“这是毒性发作的症状,你家小孩午饭吃过什么?”
许初五说:“午饭我煮了几尾鲤鱼,小儿吃的是鲤鱼。”
郭占魁问:“你家小孩吃得多吗?”
许初五说:“小儿素好吃鱼,午饭吃得甚多。”
郭占魁点点头,又问:“你家可有人生病熬药?”
许初五诧异道:“我一家四口,没有谁生病。”
郭占魁让他取来二两麻油,说:“你家小孩是食物中毒,服此麻油可以解救。速将麻油与他灌下。”
许初五听了,急忙小心地将麻油灌入孩子口中。片刻,孩子猛烈咳嗽了几声,呼吸之声粗重,竟睁开眼来。许初五见得,欣喜不已,急忙拜谢。
县令赵正在旁看了,惊叹不已,询问郭占魁麻油解毒之事。郭占魁道:“世间万物,可食者甚多,或阳或阴,或反或正,相生相克。故而食物、药材配伍多禁忌,如甲鱼与苋菜同食、蜂蜜与生葱同食,轻则中毒,重则死亡;又如食茶煮青蛙,食则必死,无药可救。”
许初五惊恐道:“吃食有这么多禁忌,日后一定小心谨慎。”
赵正思忖道:“适才老许说他家午饭吃的是鲤鱼,莫非那鲤鱼也有禁忌?可他一家四口同食,为何只一人中毒?”
郭占魁手拈胡须,笑道:“只是有一物不可与鲤鱼同食,食则中毒,那就是甘草。”
赵正道:“甘草?我闻甘草为众药之王,《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药之上乘,可解千毒,故称之为灵草,怎么会毒人?”
郭占魁笑道:“但凡药材,有益必有害。甘草若与鲤鱼同食,则成毒药也。若如此,可食用麻油二两解救。”
赵正似有所悟,道:“所以你猜小孩吃了甘草,对吧?”
郭占魁点头,说:“适才郭某问他家中可有人生病煎药,他道无人生病。只是小孩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容不得多想,故而斗胆一试。”
赵正惊诧道:“我道郭兄把握十足,怎地行此凶险?若反害了小孩性命,又当如何是好?”
郭占魁叹道:“惭愧!郭某只有救人念想,哪里思量其中利害?”
一会儿,再看小孩,正躺在竹椅上瞪着双眼望着两人,甚是好奇。赵正心中料想小孩无有生命之忧了,不免为其庆幸。
“唉呀!”猛然只听许初五在旁叫道,“刚才急昏头了,现在我想起来了,今晌午我还真给孩儿吃了甘草!”
两人一听,大吃一惊,慌忙问他甘草的来历。许初五说:“不瞒二位,这甘草乃是我捡来的。”
赵正诧异道:“捡来的?”
许初五连连点头道:“确是我昨日捡的,家中还有。”
赵正惊诧道:“竟有这等好事,你在何处捡得?拿来看看。”
许初五道:“便是后山半山腰,我捡了十几根,想必那草丛中还有一些。”
说着,许初五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便拿来几根甘草,皆有二三尺长。
郭占魁和赵正接过甘草看起来。赵正手中那根甘草皮面似有黑色斑迹,再看郭占魁手上的,也有几处黑斑。赵正不由皱眉思忖,说:“老许,你带我俩去捡甘草的地方看看,可否?”
许初五连连点头。郭占魁不解其故,又不便多问。
很快,许初五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俩来到了后山半山腰。赵正和郭占魁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许初五指着一处道:“这便是我捡甘草的地方。”
赵正环视了一下四周,仔细察看着地面。他拨开一处深草丛,往里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里面竟藏着一具尸体!那尸体面部朝下,旁边丢有三四根甘草。他走上前去,拨过那尸体头颅,死者是一名男子,40岁上下,面目狰狞,满身遍布污血痕迹。
赵正翻转尸体,细细勘验,只见尸身有多处伤痕,腹部中数刀。赵正唤过许初五,问他可曾识得死者。许初五在旁战战兢兢辨认多时,才说:“这是琉璃镇积善药材铺的宋老板。”
赵正听了,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正因为是药材铺老板,才会死在甘草堆中,只因这些甘草沾得污血,故而一并弃了。”
许初五一听,不由惊恐至极,问:“你是说那甘草上沾得死人血?”
赵正点点头,说:“适才你家甘草上面有斑斑黑迹,分明是污血。赵某心中疑惑,故而请你带我上山。”
郭占魁这才恍然大悟赵正上山寻甘草的原因。许初五听了,不由万分后悔拾得那些甘草回去。
赵正道:“此山地势险要,无有人迹,又杂草丛生,甚是隐蔽,抛尸于此,何人知晓?只怕过得一年半载,便是一副枯骨呀!”
郭占魁愤愤道:“此等凶徒,若不绳之以法,任其逍遥自在,苍天亦无颜面也!”
赵正连连点头,问许初五:“琉璃镇离这里有多远?”
许初五说:“不远,才三里路。”
赵正又对郭占魁说:“如此,我和你不如去琉璃镇积善药材铺查探一番如何?”
郭占魁疑惑道:“如何查探?”
赵正道:“凶手谋害宋老板之后,抛尸于此,将那带血的甘草也一并弃之,可想凶案现场应在甘草堆旁。我和你现在就去药材铺库房察看。”
说到这里,赵正对许初五说:“实话告诉你,我是本县县令赵正,待会儿到你家拿来纸笔,我写一信函交与你,你拿着信函速去县衙找李捕头,他见了信函自会随你来见我。”
许初五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竟是本县县令,慌忙点头答应。三人沿原路返回许初五家。赵正写好信函交与许初五,许初五拿上信函骑上一匹快马去了县衙。
紧接着,赵正和郭占魁稍稍商量了一下,两人便来到了琉璃镇。镇上果有一家积善药材铺。郭占魁自称是湖北药材商人,要购100斤甘草,价格好说,不过要先看货。掌柜的立刻让一个小伙计领着两人到后院库房看货,这正合两人心意。
小伙计打开库门,只见里面放着几大包甘草和其他药材,郭占魁很在行地看起甘草成色来。赵正则赶紧在库房里察看起来,很快,他就在门后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血手印,依稀可辨这个血手印居然有六个手指头。
从后院出来,两人装作还要商量一下,出了药材铺。赵正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郭占魁,说:“现在方便了,只要查一下谁是六指就可抓到凶手。”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许初五领着李捕头和众衙役来了。赵正先让他们上山搬下宋老板的尸体,然后将尸体抬进了积善药材铺。药材铺的人看到尸体,皆惊诧不已,宋家早已有人喊出:“唉呀!这是我家老爷呀!”
这时管家彭蟒慌忙跑出来询问出了什么事。赵正让他把药材铺的人全集结在大堂,说:“你家老爷被人害死了,你们中可有知情者?”
众人听了,无不面面相觑。
赵正说:“好,现在听我的指令,把你们两只手伸出来,我要验看。”
众人听了,全都把手伸出来。赵正一个一个看过去,当走到管家彭蟒面前时,他一眼看到彭蟒的右手是六指,心里一下明白了,说:“彭管家,你家老爷原来是你害的。你谋害老爷之后,抛尸半山腰,同时将那带血的甘草一并弃之,对吧?”
彭蟒天生残疾,右手长着六个指头,此时不禁哆嗦道:“大、大人,你凭什么说是小的害、害死了我家老爷?”
赵正指了指他的右手,冷笑道:“我已察看过了,后院库房门后的血手印就是证据,六个手指头印清清楚楚,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彭蟒听了,不由沮丧至极,问:“敢问大人,你又是怎么找到我家老爷的尸体的?”
赵正道:“岂不闻‘举头三尺有神灵?乃是昨夜你家主人阴魂托梦与本县,今日特来擒你。”
彭蟒听了,更加惊恐不已,遂如实招认。原来,积善药材铺老板宋积善一心经营药材买卖,不想管家彭蟒与他的夫人勾搭成奸。时间长了,彭蟒萌生了除掉宋积善、吞噬宋家产业的念想。那日黄昏,彭蟒以验看甘草为名,引宋积善至药材库中。彭蟒身藏短刀,趁其不备,抽刀猛刺宋积善腹部,鲜血当即喷射而出,玷污了旁边的甘草,也溅到了彭蟒身上。宋积善何尝料到会有这一劫?当即命丧甘草堆旁。彭蟒拖拉尸体时,右手沾上了鲜血,手按门后,无意间留下一个血手印。由于当时日已黄昏,库房里光线暗淡,他没能发现。彭蟒将尸体连同带血的甘草用牛车运至许初五家后山,抛于半山腰深草丛中,回来后对众家人说宋积善去西域进购药材去了,一年半载回不来。众家人怎知其中蹊跷,皆信以为真。
却不料许初五拾得甘草带回家给自家孩子吃,恰恰那天许家吃鲤鱼,导致孩子中毒,又正好被踏青的赵正和郭占魁所救。带血的甘草引起了赵正的警觉,这才上山发现宋积善的尸体,最后破获此案。
至此,赵正令李捕头拘了彭蟒,关入大牢,呈报刑部,只待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