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之冥力,雨之情愫

    雨,是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它来自你无法想象的高度,降落后也可能深入你无法想象的深度;下落时,它是重力势能与动能的高度统合体,它是文人墨客那浮动的心绪,它是万物萌生的甘饴……

    雨 —— 像是个及其真性情的人,而我钟爱的,恰恰就是真性情之人。因而,我从小到大,比起笑颜如花的艳阳天和暴躁厉行的雷天,我更偏爱只有雨水的雨天。雨天是深邃的、真实的、通透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雨把它最真实的最通透的样子呈现给我,我也愿把最真实的情意留到雨天来抒发。

  我生来就是和雨有缘。2001年的一个初秋的半夜,一个雷夹杂着雨疯狂肆虐着我所出生的城市,我那尖锐啼哭声穿透了医院停电时的那一片黑暗。

  记忆中,对雨的第一印象 就是它会把万物润得湿漉漉的,使得万物呈现出新鲜蔬菜的色泽。约摸三四岁的时候,我喜爱过家家游戏,而这个游戏被认真地玩起来时,就意味着各种道具都要齐全;那时,能买齐各种美丽的仿真蔬菜水果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天,母亲处于休息日,可以用电驴子搭着我到最近的集市购物,实现我这个愿望。欣然出门。母亲坐在电驴子的座包上,身着暗紫色雨衣,我便乖乖地将整个上半身藏在她的雨衣里,雨衣有它透明之处,我便透过这透明之处,偷瞄到雨中的世界——原来雨水是个大艺术家!它可以把清晰无比的人间模糊化,赋予人间一种朦胧却干净的美……不管到了那个年龄段,只要搭着电驴子,我都会把头埋进雨衣,饱吸一口雨的气息,透过雨衣的透明之处,欣赏这个离我如此近的澄净世界。雨本是跳动的,但它总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雨本是清凉的,但它总让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暖意。

  在五岁的一个夏日,便是我与雨的第一次最亲密接触。我呆若木鸡地站立在在一栋昏暗的矮楼里,眼前是一群玩着扑克牌的老人,其中包括我的外婆,我眼神无光地望着她们,逐渐睡意将我笼罩……忽然间,我敏感地察觉到天变得暗了许多,楼顶发出一阵不明显的低沉声音,是雷?是轻微的雷声;随之,雨点子淅淅沥沥地落到了地面。我庆幸雨的来临让我有理由从一片枯燥中逃出来,我遂起身踱步至破旧的木门旁,倚着门框,开始观雨:那个不远处的花坛里的花草,正在受着雨的恩泽呢!一片片细嫩的叶,在雨点的激励下越发显出亮澄的绿,甚至接近金黄……这些植物的枝叶是多么舒展,它们是多么的柔媚啊……于是,我不受控制地朝着这些花草的方向狂奔,全身心地想要触摸一下这雨中的嫩叶,这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喂!喂!……”在节奏分明的雨声中,我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身后嘶声力竭地喊叫,而我这个沉浸于雨的洗礼的“聋人”,后来只能听见自己心里回荡着触摸到雨中之叶的欢呼……最终,外婆还是撑着一把打伞把我接回去了,入屋后,我大力地甩着那头湿的不成样子的短发,而屋里开始响起了一阵笑声。我当时不知为何也开始想笑自己那份痴傻,便不好意思地躲开长辈们的目光、狂奔到房间,瞧瞧镜子里那张滑稽的脸。当我后来上了学之后第一次听到老师说出“个性”这个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五岁时的这个下午——直到现在,我也记得清清楚楚,用现在的思维来总结这件看似痴傻的事,发现原来  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午后,竟是我追寻所想、打破常规做自己的一个开端

  时间之轮一点点向前。那幢坐落在阔叶树间的蓝白瓦相间的教学楼,承载了我小学的至纯回忆。在这期间,下雨,往往预示着会有值得欣喜的事情发生——直到现在我也无法解释为何。9.1,离八岁生日还差一天,是三年级的开学第一日,是一个灰蒙蒙的雨天,我狼狈地冲到三年级所在的那一排课室,心脏嘭嘭直跳,寻找着三年二班的位置——找到了,但我怀疑自己找错了,因为讲台上站着的,不是一二年级那个中规中矩的班主任,而是一个普通话及其标准、身着紫衣、梳着马尾的大姐姐。那一刻,我根本没有想到,以往自卑迷茫的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第一个贵人……她把目光投向我,微笑着,伴着细碎的雨声,我第一次无比自信地踏入课室。  至今我都相信,我人生的第一位恩师是雨天给予我的一大恩赐。三到五年级,我印象中的每一个雨天,她要么就是在用诗意的话语把一首短诗描绘、要么就是平静地叙述她生活的点点趣事、要么就把这份宁静的时光留给我们在自己最钟爱的课外书里遨游……在她还是我的班主任的那几年,我竟然养成了雨天时听着雨声读完一本厚书的习惯。而每当有她的雨天,我总能嗅到窗外漾入的花草香氛,那时候的雨声,简直比音乐还动听许多,那时候的我,感觉在和世界紧紧相拥。无论何时,回忆到此,我的双眼都会模糊……模糊到了一种境界——模糊到实在分不清点亮我精神世界的,到底是润物细无声的雨,还是这位润物细无声的恩师

  雨和我的缘分很深还有一点是因为雨和音乐是密切相通的。首先说一句实话 我不是音乐家 至少,我也不是走音乐这条路的孩子,所以在这里我想展开讲的,既不是贝多芬的暴风雨也不是肖邦的雨滴。  我曾疯狂痴迷于电视里那些美声的女高音,总感觉那些女高音歌唱家唱出了大自然的磅礴、唱出了一片辽阔无垠的新世界。于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模仿,用假声唱歌一遍又一遍地打动自己。那时候学校很宽容,下很大的雨就可以延迟上学,这也正是我这种不安分的孩子所希望的一点。一个风雨交加的中午,山林的树都被吹的摇摇晃晃,雨如不间断的长丝一般从天上抽下来;这一刻我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思想开始驰骋,望着眼前这一片雨景,开始捉摸这这场雨的节奏韵律,随着这种节奏,我自顾自地用女高音的腔调、自己即兴编唱歌曲并且高声哼唱出来,我丝毫不会因为它不成调而有任何忌惮,因为那一刻我只为自己歌唱、为自然歌唱、为这伟大的一场雨而歌唱!我无法忘记那时候自己那种毫无拘束的心境,像是被雨赋予了无限能量……高二那年,是人生的一个低谷期:学业压力大、人际关系恶化、身体状况日下,偶然一次打开电视,在欧洲歌手大赛的节目中看到了一个热爱攀岩的爱沙尼亚美人换上了闪亮蓝裙站上了万人瞩目的舞台,她用一种无比悠远的女高声唱出了一首名为《La forza(冥冥之力)》的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那一刻,滂沱大雨般的掌声还未溢出屏幕时,我早已感觉自己再次被具有冥冥之力的大雨唤醒!

    雨,始也无根,终也无根,阳光一出来它的印记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但它冲刷这个美好世界的过量污浊,它成就了山河湖海的川流不息,它柔软到接近无形却也强大到参与塑造了坚硬无比的地质地貌,它透明不带一丝颜色去讨好世界却被世界深深地感恩。

    一次又一次地,它疾速落下、疾速溜走、蒸发于空气,它低调到让许多的人很多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察觉出它的冥力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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