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荔枝树

2019年10月10日,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你爷爷可能不行了,能请假的话就请假回来一趟吧。”

我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一瞬间,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愣了一会,缓过神来,回了句:“嗯,知道了。”便挂掉电话,请了假,回宿舍匆匆收拾行李往家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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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飞机特别安静,我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记忆中的爷爷最喜欢种各种果树,芒果、番石榴、黄皮、柚子……他最得意的,是院子里的这棵番荔枝树。每年七八月份,番荔枝成熟的季节,它都会结满树的番荔枝。

小时候,我比较矫情,经常又哭又闹,爷爷总是拿番荔枝哄我。他会用牙签把吸附在番荔枝上的粉蚧一点点剔干净,把皮剥好,然后才递给我。小孩子都喜欢甜,一个番荔枝,就能让我开心好久。

上学后,每年放暑假,我总是迫不及待到老家摘番荔枝。他总问我拿了几张奖状。考得好的时候,我就眯笑着蹦到他跟前,伸出四根手指,朝他眼前一晃。

“四张啊,不错不错。”他边说边从米缸拿出一个番荔枝递给我,“这个最大的给你。”

考得不好的时候,对于他的问题,我就装作没听到。他一再追问,我便不耐烦地回他:“问来问去,烦死了,摘几个番荔枝我就回去了。”临走前,他还是会把最大的番荔枝塞给我。

无论我考得好与坏,最大最好的那个,他都会留给我。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海口国兴。开学报到那天,凌晨五点多,和爸妈一起在马井路口等去海口的大巴车。

没多久,看到二姑骑着三轮车载他过来。“你爷爷硬硬要过来送你一下。”二姑说。

爷爷从车上下来,递给我一袋东西。我打开一看——七八个番荔枝,每一个都把粉蚧剔得干干净净。

“我不要。”我摇着手把袋子还给他,“书包装不下了。”我当时实在不想吃,又嫌带着麻烦。

他坚持要我带上,我坚持不要。妈妈在一旁说:“吃不了这么多就拿一个好了。”他听后,挑了一个最大的给我。我没接,自己拿了一个最小的。

这时候车来了,我便上了车。上车后,囫囵吃了两口就扔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傻。

后来我到安徽上大学,每年暑假,他都会问我:“番荔枝熟了,你暑假回来吗?”

再后来,我毕业工作。他知道我没有暑假,但每年还是会告诉我一声:“番荔枝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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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就在深夜,我终究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爷爷的葬礼在大伯家举行。大堂里,放着他的棺材,墙上挂着他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依旧那样亲切。他就在我旁边,那么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爸爸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说:“不用太难过,你爷爷知道你回来,会很高兴的。”

我环顾四周,大家都在为他的葬礼忙碌着。好多远房亲戚,都回来了。

是啊,爷爷如果知道他葬礼来了这么多人,一定会很高兴,他最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了。

记得他八十六岁生辰那天,也是在大伯家举办了八十六大寿宴,他的子子孙孙坐了满满四桌。那一天,他特别开心。

那天傍晚,我骑电瓶车送他回去。他嘴里一直絮絮叨叨:“你大伯这脉四代同堂,你二姑这脉也是四代同堂。我要是活得久一点,也能看到你爸这脉四代同堂。到时候,怕是要摆个五桌哩。”

“知道了,知道了,四代同堂。”我赶紧打断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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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爷爷下葬了,葬在奶奶墓旁。

出殡前,二姑拉着我披麻戴孝。我跟在长辈后面,他们跪,我就跪;他们哭,我也跟着哭。一切就如同一个普通仪式一样。

出殡时,棺材缓缓落下去,黄土撒下去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爷爷和我们阴阳永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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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我回了趟老家。院子里,那棵番荔枝树还在,枯老的树枝又抽了新芽。再过不久,新芽会开花,花开后会结果。到那时,又是满树番荔枝。

我走到树下,看着长出来的新芽,默念着:

番荔枝熟了。

——爷爷于2019年10月10日去世,享年94岁,没有病痛折磨,安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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