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三)深积厚养,待时而动

【原文】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在细致刻画鹏在九万里高空飞翔的情景后,庄子再次借助水与舟的比喻,说明大鹏南飞需要大风负之鼓之,最终引出后文的“小大之辨”。

       1.一切都是相对的存在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芥”只是一种小草,为何是“舟”?因为有水,小草漂浮于水面,于是也成了“舟”;“杯水于坳堂之上”难道就一定是“水浅”?如果相对于水杯而言,是“水浅而舟大也”,但对一只小蚂蚁而言呢?这个小水洼,就成了条不可逾越的大江河。

      哪有永远的存在,绝对的标准、绝对的真理?“有无相生,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老子道德经》第2章),一切都只是相对的存在,任何事物都不能孤立存在。所有事物的概念、称呼、价值判断,都是人为在对待中设定,其间充满了主观的执着与专断的判断,因此也就有无休止的纷争和烦恼痛苦。

      2. 深积厚养,待时而动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大水方能承载起大舟,自然让人联想到,北海水之不厚,则无法蓄养大鲲。同样,大鹏在九万里高空,需要大风培负鼓动,才能“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从开篇写鲲,进而化为鹏,再扶摇而上九万里,庄子写出了大鹏南飞的三个条件:

      其一:北海水之深厚,方能蓄养大鲲;大风积蓄在下,方能负大鹏之翼南飞;

      其二:“化而为鸟”,若不变化,鲲还是鲲,只能深潜北海,无法南飞;

      其三:“海运”,若不顺天地节律地召唤,待时而动,则同样不能徙于南冥。

       可见,鹏之图南,唯深积厚养,待时而动,方能成就。鹏之南飞,何其不易,这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所以后文庄子很自然写到了蜩与学鸠对大鹏的讥笑。


【原文】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1.下士闻道大笑之

        蜩与学鸠,目标浅近,“墙榆枋而止”,遇到困难就轻易放弃,“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相比之下,大鹏的目标高远,“而后乃今将图南”,而且中途不会轻易放弃,“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

       可笑之处在于,目标短浅且轻易放弃的蜩与学鸠竟然讥笑南飞的大鹏。所以庄子感叹,“之二虫又何知!”此时的庄子化身大鹏,听到了“二虫”的讥笑之后,嗤之以鼻,却没有不满和愤怒,更多的是同情和理解。

      “二虫”不知道大鹏南飞的目标何等高远,也不理解大鹏南飞是何等不易,更不理解大鹏为何要南飞。在“二虫”的认知里,最高的莫过于榆树和枋树,“时则不至”就应该“控于地而已矣”,而大鹏的行为已远远超出了它们的认知范畴,所以它们认为大鹏的行为是不可以理喻的。

      这“二虫”视自己极其有限的认知为绝对标准去认识世界,评判他人,实在是最可笑无知的行为。不过“二虫”的行为,倒是不足为奇,“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老子道德经》第41章)“上士”毕竟如大鹏一样稀有,而“下士”却如蜩与学鸠一样,充斥树林,上蹿下跳,很是活跃。

      2.天赋物德,非人力可以更改增减一丝一毫

       对于这一段,有人尤其是一些世俗成功学的鼓吹者,宣扬说大鹏志向高远,人应当如大鹏,立下“鸿鹄之志”,并且要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志向。可大鹏真是立志南飞?立志之后就能冲破一切阻力到达南海?

      上文总结了大鹏南飞的三个条件:深蓄厚积、待时而动、随势而化。大鹏首先得是深潜北海,“不知其几千里”的鲲,然后能“化而为鸟”,进而凭借“海运”,顺应天地节律的召唤,借着大风的鼓动,实现南飞。

      大鹏在“化而为鸟”前,是形体无比巨大的鲲,这是天赋物德,然后还有能“化”的本领,进而才能顺天地之势。天赋物德,即道所化生万物时,万物各自所具有的“德”,也就是常说的天生禀赋。万物各不相同,禀赋各异,这是上天所赋予的,非人为后天能更改增减一丝一毫。

      人不能抛弃天赋物德而盲目立下大志。一条在小池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如果立志要化生大鹏,再徙于南冥,估计也就是想想而已了。蜩与学鸠不会立志南飞,这是天赋物德的局限所致,榆树枋树就是它们的天赋极限了。

      大鹏真是立志南飞吗?既然上天赋予鲲如此之大的体形,又使其化而为鸟,天地出现“海运”的节律,所以大鹏图南,不得不说是它生而为鲲,化而为鹏的天命使然。鹏之南飞,是顺道而为,顺应自己的天命,自然的路径,而非刻意立志所为。这正是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无不为”,人要是能少一些刻意扭曲的励志有为,而认识自己的天赋极限,顺应天命,看似无为,却无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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