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先生还是男朋友的时候,我收过花的次数几个手指头就能掰出来。印象中应该一次是道歉,还有一次就是求婚了。在我们结婚之后,我却收到了更多的花。没有特别的理由,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有时候我回家就会发现有新的一簇花,静静地在床头等候。 先生是德国人,因为文化差异吧,他买起花来百无禁忌。有明艳的向日葵、有睡莲,还收到过令人哭笑不得的、一束有黄有白的菊花。 这星期买了一簇白中带粉的花苞 —— 一夜开了好几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整个卧室都散发着迷人香气。
我们被这花震慑了心魂,赶紧查了查:原来是芍药。
“ 能在这样的香气里面入睡、醒来那可真幸福啊!” 我说。
早上我赖床、闹钟响了还不睁眼,突然有浓郁的花香袭来,一睁眼看到他笑嘻嘻地拿着一朵芍药在我鼻子前面绕圈圈。
我们喜欢花,却不懂花。在上海街头看到了蔷薇,闻了闻觉得香气很像,又要探讨一番蔷薇和芍药是不是同一属系。
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懂花的是婆婆。她养着许许多多的花,开了一阳台,房间里面又堆着许多娇气难养的兰花和朋友寄放在她家的花草。她的朋友们觉得自己的花草命将不久矣,会赶紧交给她养一段时间,活了再领回去。
养好花的秘诀是什么呢?“ 你要每天和她们说说话,好好给她们鼓励打气,告诉她们你期待她们绽放,然后你就等着吧。” 婆婆如是说。
见到婆婆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特别坚毅隐忍的女人 —— 岁月的纹理深深浅浅如树纹一般刻在她的脸上。每次我和先生回柏林拜访,他们两个总是聊天至深夜,但与中国家长不同的是,对话间总是婆婆说的多。
先生的父母在他6岁的时候离异了。离婚之后,婆婆一个人拉拔养大两个男孩。两个孩子长大后都跑去了离家老远的地方:哥哥去了法兰克福,先生则跑来了上海。婆婆的生活可不像国内的空巢老人,她爱去音乐会、看展出,喜欢尝试新餐厅,夏天的时候会去湖边野餐、游泳,周末也会约上好友驾车旅行 —— 编辑们也许可以照着她每日的安排,写一份柏林情调生活指南。 据先生透露,婆婆还是《欲望都市》的忠实粉丝,以前他们晚饭的时候,两个男孩就被迫地“追”了好几季。上次一起去吃饭,婆婆还和我们分享关于最近的约会对象的一些趣事。
公婆两个人曾是同学,毕业的时候开始交往并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新婚头几年,公公每周都会为婆婆买一束花。婆婆从一开始的满满喜欢,到后来有些不自在 —— 她觉得每周的鲜花是一笔不必要的花费呀。于是她让公公别买花了、省点钱。正如她所要求的,家中就再无花束的身影了 —— 事实上,公公后来再也没有送过她花。这件小事让她在离异后依旧难忘于怀,先生在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时候,言语之间也是满满的遗憾。
前几天我的母亲生日,先生提出要送一束花给他的丈母娘。挑好了花之后,我最终还是取消了订单,决定发个红包给母亲吧 —— 我想母亲并不能理解花对先生的意义。
曾经还在念小学的我,在母亲生日的时候攒下零花钱给她买了几朵康乃馨,收到的却是母亲的一顿责骂:尽浪费钱在这“花里胡哨的东西”上。对于母亲而言,最好的庆祝的形式就是自助餐。她总得意洋洋地告诉我:我一般中饭也不吃,饿着去吃自助餐才能吃得回本。而这样的场合,父亲当然不能送花,跟别说礼物了:“她要吃什么,她要买什么,我跟着,为其买单即可。”
父亲喜欢旅行,退休之后总想约着几个老友到处去走走,母亲则用网上曾经很火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你还想旅游啊?旅游就是从自己活腻了的地方,跑到人家活腻了的地方,去花掉自己的钱,让别人富起来,然后满身疲惫、口袋空空的再回到自己活腻了的地方!”
父母的婚姻,就如家里晚餐之后便无人的客厅 —— 昏黄、黯淡、冷清。夜晚,父亲通常在卧室看新闻电影、母亲在书房追剧。共处的时候少不了争吵,通常以父亲的沉默和忍让告终。为了让我吸取她不幸婚姻的教训,母亲耳提面命:“ 你以后结婚可千万别找像你爸这样的 ”。
晚饭过后和先生散步路过一家花店,摆在门口的小雏菊正开得热烈。我不禁脱口而出:“ 要不以后别送我花了,上次的小雏菊,在家放了3天就谢了。有点可怜,花的生命,好像被白白浪费了。”
说罢,就如同一个魔咒被念响生效:我心里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我将为此付出的真正的代价。
“怎么给妻子送花都不行了呢?” 果然,先生很不高兴。
我掉进了一个自己挖的陷阱,将葬送围城内的一片春花灿烂。
“我是喜欢花的...." 我嘟囔着试图挽救。先生突然打断我说:“ 要不我以后就送你一盆花,带土的,这样养着可以活得长!”
我笑着点点头说好:“ 我们养一阳台的花,还能请教请教婆婆怎么养得好。”
就这样,想要弥补母亲遗憾的男孩会坚持送花。而不满母亲的女孩,会一直因为收到花而快乐。上一代为我们的生命写的序,已落笔;而结局如何,笔还在我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