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芜穿着白色蕾丝上衣,黑色及膝鱼尾裙,踩着小高跟,一扭一摇地,走向电脑桌前的男人。待贴近男人时,她故作摔倒状跌入他的怀里,顺势搂上他的脖,轻声挑逗,“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男人往她微翘的臀部一捏,又瞄向已裸露的前胸,“好看,你在勾引我?”
“哈哈,你忙你的,我就是穿着玩玩,第一次这样穿,憋屈死了,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碎步走。”青芜穿帮地打着哈哈,却发现男人的脸色不对,眼神正炽热地望向自己。
“不是,老公,别想歪了,大白天呢。今天是我们五周年纪念日,木婚快乐!”
“我不知道木婚是什么鬼,你越来越会挑逗人倒是真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别,女儿在喊我,乖,我陪女儿去了,你安排一下今天的活动。爱你哟!”
“给我等着!”老公愤愤地警告。
“好啊,我等着,哈哈。”带着讪笑敷衍地说完,青芜以最快的速度闪身,留下一路伪淑女式的小碎步。
2、
青芜与老公结婚五年,孩子四岁。回想这一路走来,她从未料到,他们竟能如此和谐地耍宝逗乐。
加上恋爱的两年,他们在一起七年有余,按照七年之痒的说法,已经到了痒一痒的时候。
这七年,只有恋爱的两年,无忧无虑,喜乐居多。自踏入婚姻后,便一直是鸡飞狗跳,尤其是生育孩子那两年。
在并不成熟的年龄结了婚,青芜无数次想到那些不可理喻的时候,只能用这个理由解释。
那年她二十二,他二十五,奉子成婚,在还未计划好未来的时候,先步入了婚姻。
婚后,许是产前抑郁症,青芜变得不可理喻。工作遇上一点小压力,她哭;身体酸乏,孕吐频繁,她闹;他有一丝怠慢,她吼……
而他,用成熟的心智,默默受着她的无理取闹。在她无数次地质问,为什么受罪的是她时,他抱住她,自责是自己的错。可,明明错不在他。
然而,他也有爆发的时候。那是女儿出生后,青芜的抑郁症更恶劣了,只要女儿的哭声一起,她就嫌弃地唉声叹气,然后歇斯底里地吼,“哭什么?烦死了!”
起初他会安慰她,可两个月、三个月过去,青芜仍如此。在一次深夜陪客户应酬回来,看见抓狂的她,抱着孩子左摇右晃后,怒了。他夺过孩子,冲着青芜说,“有点耐心行不行,你是大人,是妈妈,不是小孩!不想养?可以,送回老家去!”
他从未那样凶过,青芜怕了。她不想回老家,更不想把孩子单独送回老家。她试着收敛,却仍在孩子哭声响起时,烦躁不安,但她再不敢乱吼。
那段狂躁的时期持续了多久,青芜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随着女儿的长大,她慢慢恢复了笑容,以及爱丈夫的心情。
3、
女儿此刻正在院内同堂哥们追闹,真好,有这样一个小棉袄。青芜关上回忆之门,脸露幸福之光。
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对上老公宠溺的脸,她笑眯了眼。
“再笑,皱纹出来了,你不是总说笑纹深?”老公轻声打趣。
“有就有,我想笑就笑,你嫌弃我?”
“不敢。我们今天出去吃西餐,不带嘟嘟,好不好?难得假期,让你放松放松。”
“不带嘟嘟,不太好吧?”
“没事,走了。”老公牵起她的手,往家门口走去,顺便对着厨房的婆婆说,“妈,我和青芜出去办点事,你看下嘟嘟。”
车行驶在乡间的小道上,陌生又熟悉的路线,五年前青芜就是从这里走进了婆婆家。那天,天空异常蓝澈,野花异常招摇,村庄异常热闹,她异常美丽,他异常英俊。
没什么变化,路还是这样狭窄,旁边矗立的电线杆还是那样密麻斑驳,村头的小卖部还是那样稀缺。
青芜偏头看向正专心开车的老公,有一股称为幸福的暖流袭来。“老公,真没想到,结婚五年,我们更亲密了。还记不记得,曾经最难熬的时光?”
“不记得,你说,哪个时候?”
“就是嘟嘟刚出生的时候,我真的几近崩溃,明明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竟要面对一个磨人的娃娃,充当慈母。而你,也没有当父亲的经验。那时,我们吵过,记不记得?”
青芜说完转向老公,可他不言语,只是附和地笑着。她急了,“说实话,那时你有没有离婚的念头?”
“没有。”这次他应得很干脆,不像假的。
别人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以前青芜不信,现在信了。再大的憋屈,到了床上,翻一翻就散去了。反正他们现在就是如此,久而久之,连心生抱怨,都不舍得。
青芜想起正在闹离婚的闺蜜,心生满足。婚姻里的是非,说不清,若是一定要分出对错,就等着散伙。谁没小缺点,她说她委屈,他嫌她无理取闹,角度不同,理解万岁。
4、
西餐厅流淌着浪漫的气息,轻放着动听的旋律,青芜闭目沉浸,甜甜傻笑。不等她缓神,老公牵着她走到临窗的位置,绅士地请她就位。
四周都是情侣,能将对方融化的眼神,能挑起双方温柔一笑的细语,能隔绝外界嘈杂的结界。青芜静静地观察每一对情侣,大概有夫妻夹在其中,但绝对少得可怜。
她正准备跟老公八卦这些情侣,却看见老公正望向一个方向,脸现沉重。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灯光暗沉的墙角处,一对男女正在调情。
“老公,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收回目光,放缓神色,“没什么,看见一个熟人。”
“谁啊?”她并不打算得到回应,但好奇心让她下意识地问出。
“那个,靠墙那里,那个男的,我前女友的老公。但他亲热的对象,不是她。”
“就是外遇了,老公,你这幅表情,是不是为你前女友打抱不平?”青芜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酸味。
“呵呵,这个醋也吃,八百年前的前女友,够不着,乖。不过是看那男人不爽,老婆刚生完孩子,他却在外头偷腥。”
“你怎么知道她刚生完孩子?什么八百年前,骗人!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吧?”
“没有,她发朋友圈,看到的。这个醋,真没必要吃。”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转头对上青芜他们,待认出是谁,起身朝他们走来。
“吕莨?”男人冲着老公喊。
“嗯,好久不见,吴皓。”老公回应。
“呵呵,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当初我和蒙蒙结婚时,你还说老死不相往来。这位是?”吴皓问。
“我老婆。”
“还是你实诚,这年头带老婆出来吃西餐的人,绝种了。难怪蒙蒙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吴皓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往青芜脸上瞄,他是故意的。
“那女孩是谁?蒙蒙才生完孩子,你就忙着约会?”老公用眼神安抚青芜,嘴上仍不忘质问。
“吕莨,你当着嫂子的面,替我老婆出气,不太好吧?嫂子,你不知道,我老婆可是你老公的第一个女人,是女人,你懂的。”吴皓将头伸到距青芜二十厘米处,一副同病相怜状。
青芜却笑了,尽管她的心里不舒服极了,“我老公这么帅气,又贴心,有前女友很正常。”
“不,不,不。”吴皓大幅度地摆手,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还不知道吧,他们从没有断过,互相当起了红颜蓝颜,不信,让他拿手机出来,昨晚还聊到深夜。”
青芜强压住要跃起的火气,那是心要炸裂的前兆。她把目光递向老公,发现他正焦急地望向自己,似乎怕她想太多。
“吴皓,我承认,我与蒙蒙会信息往来,但我们只是朋友,或者说,是兄妹。”老公的开口,让青芜的心开了一个小口。不是说八百年前的女友,怎么成朋友了。
“吕莨,别说的这么清高,当初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呢?算了,我也懒得追究你们,爱咋样我懒得管,别妨碍我。不过,就现在蒙蒙那副不可理喻的坏脾气,我正想离婚,你如果有心就赶紧做准备,好接手。”
吴皓说完,很大度似的拍了拍老公的肩。刚欲转身,又看见一旁呆住的青芜,止了步,“嫂子,不,美女,你这么漂亮,不愁嫁不出去。这个男人,真不是好鸟,好自为之吧。”
如意料之中,看见青芜桌上握紧的双手,以及转为苍白的脸色,吴皓吹起口哨,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他的位置。
5、
这个地方,她一秒也不想呆了,青芜欲背包起身,却被老公按住。“老婆,别听那小子的煽风点火,你看看,他现在正幸灾乐祸地看戏。”
青芜早没了力气,被老公一把按回原位,她当然知道吴皓想看戏的心。可她管不了,此时她的心乱如麻。
“老婆,听我说,我与蒙蒙,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发誓。你别吓我,那小子就是想给我添乱。”
不提蒙蒙还好,一听这个名字,青芜就来气,“蒙蒙,蒙蒙,她是你的谁?叫的这么亲昵。哦,刚听说了,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青芜,你别这样。她的名字就叫蒙蒙,至于过去,那是在你之前。”
“那你说,现在怎么还与她联系,不是说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还不断?”
“好,我说,但是老婆,你先吃点东西,别气坏了身。”说完,老公拿起刀叉,一点一点切好,喂到青芜的嘴里。这一口下去,愣是把青芜的火气给灭了五分。
喂完青芜,老公看她的脸色恢复平静,才开口,“原本是打算永不往来,但那年,嘟嘟出生,你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恰好,蒙蒙也刚生完孩子,因吴皓是富二代,家里盼着能生儿子,可蒙蒙生了女儿。可想而知,蒙蒙的待遇不会好。”
“被嫌弃的蒙蒙,得了产后抑郁症,她总在朋友圈发消极的言语,我对比当时你的无助,对她表示理解。就常发信息开导她,而通过她的倾诉,我也知道了你所面临的状态。所以我开始反思自己的不足,该怎样才能给你最好的心灵陪伴。”
“那之后,我和她,就重新联系上了。但在你和她都度过抑郁期后,我们减少了联系。直到最近,她生了二胎,又是女儿,看着重新陷入崩溃的她,我选择继续当她的垃圾桶。”
“就是这样,老婆,你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妥,就告诉我,我不想你乱想。”
青芜静静地听完,心里起起落落,婚姻里最忌讳的就是红颜知己,可她又想起曾经抑郁的自己。同情心这种软弱的东西,又爬上她的心头,可难道要帮一辈子吗?谁能保证,不会有某一个瞬间,他们突然触动了那根弦呢?
想到此,青芜狠了狠心,“老公,我介意,没有哪个女人不介意自己的老公,跟前女友玩知己的。如果她真的需要倾诉,可以找我啊。”
“好,听你的。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老公拥过她的肩,不顾四周目光,紧紧抱住她,“谢谢你,老婆。”
此时,他们忘了角落里等着看戏的吴皓,他正愤愤地放下刀叉,买单携三儿走人。他们之间的默契度,他不会懂,那是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潜意识信任。
6、
回家的路上,青芜靠着车窗,望着熟悉的风景,来的时候还觉得它们没变化,其实变的地方太多了。那些矮树丛长高了,那些小河流干涸了,那些田野变成高楼了,那些人儿变老了……
都会老的,迟早而已。既然如此,还纠结什么,他曾经如何,与她何干。只要往后,与他携手之人,是自己,便足矣。
青芜想到此,像来时般偏头看向老公,发现他仍是旧时模样。对啊,世间万物在变,他却未变。
“偷看我?”老公开口。
“蒙蒙有没有我好看?”
“没有,我老婆最好看。”
“蒙蒙有没有我温柔?”
“没有,我老婆最温柔。”
“蒙蒙有没有我懂事?”
“没有,我老婆最懂事。”
“蒙蒙有没有……”
“没有,我老婆是独一无二的。”
他抢先堵住了她的问话,他知道每次她和解的时候,都会抛出一大堆幼稚的问题。可这次,他不想在蒙蒙的事情上,与她周旋过久。因为女人是敏感动物,停留久了,容易步入死胡同。
五年婚姻,不容易。曾经他也被折腾得抓狂,可蒙蒙的倾诉让他意识到,青芜需要他。幸好,他陪她度过了那个时期。而青芜,为母则刚,修炼成了贤妻良母。
他问过自己,如果当初娶的是蒙蒙,会怎样?大概与吴皓相差无几,因为蒙蒙的矫情胜过青芜百倍。
思及此,他扭头看向青芜。她正一脸得意的傻笑,那笑容里,掩藏不住的东西,叫幸福。
而青芜,亦知道,老公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回应,说明他和蒙蒙真的没什么。不但没什么,连爱慕的心思都没一分。
她心念一动,靠近老公,小声说,“老公,今晚奖励你。”
“什么?”老公冷不丁地听到她的话,正欲细问。却对上她飘满红云的脸颊,瞬间懂了,弯起嘴角契合道,“好啊,我等着。”
青芜喜闻于此,好熟悉的一句话。就像当年,第一次约会,老公第一句话说,“等着,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她回答,“好啊,我等着。”
如今,她仍等着。等着,与他走过余生。她相信能等到,因为,他们已爱如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