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炒牛肉》

人常常会感到苦扰，尤其是在抉择时刻。然而，对于自身的喜恶判断，每个人却总是那样果断干脆。如此，听到下面这个问题：“如果你最喜欢的和最讨厌的冲突到一起，你怎么办？”你势必会想：我的天！这算哪门子问题，最喜欢的还能和最讨厌的起冲突吗？可如此奇葩的问题，我确信是碰上了。不怕各位笑话，搁这儿我就先摆明了说，哪是谈论什么情感问题，只是回忆起与某道家常菜肴的渊源。而这道菜的名字就叫做：苦瓜炒牛肉。

说起苦瓜，记忆便飘向孩提时我对苦瓜的种种不满与抗拒。小时候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苦瓜。在我看来，它不仅长相丑，疙疙瘩瘩的，而且其中的苦味，也是一言难尽。苦瓜也因其独特常常不受人待见，特别是对于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儿童时代的我们。因此，母亲为了规劝我，常常会把苦瓜的营养价值说给我听，说完，还得补上一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苦瓜众多的营养价值，经过我耳朵自带的过滤系统，仿佛就只剩一个苦字。偶尔也会假装试上一番，为的却是故意露出那一脸嫌弃样，以此来暗示母亲苦瓜有多么地难吃。只是每逢舌头触碰到那丝丝苦涩味的刹那便又觉着后悔了，想立刻吐出来又怕挨骂，于是一骨碌地给吞下去。只能暗自安慰：哇！这么苦，我吃的这片应该是整盘苦瓜里营养价值最高的了吧……

恰巧，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牛肉。要说牛肉那神秘的吸引力，我觉得用千百个成语形容都不为过，简单来说就是芳香四溢、香飘十里，油而不腻、质嫩爽口，色味俱佳，回味无穷……我甚至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爱吃牛肉。而且，牛肉不仅好吃，它的营养功效可多着呢，有着补中益气、滋养脾胃、强健筋骨、化痰息风、止渴止涎等功能。在我还没认识到国内消费市场之前，我就觉得外国人很聪明，因为他们懂得天天吃牛肉。我还猜想由于吃牛肉比吃猪肉好，所以他们拥有更好的体质，造就了他们体育方面良好的比赛成绩。

对于讨厌苦瓜、喜爱牛肉这样果断干脆的判断，我一直延续了很久。直到某天，母亲端出来一盘菜，我凑近一看，居然是苦瓜炒牛肉。起初，我还以为，母亲是想让我多吃苦瓜，于是才搭上了我最爱吃的牛肉，我顿时觉得血压上升，气愤无比。“这哪是我独创的菜呀，苦瓜和牛肉可以一起吃，苦瓜具有清暑解渴、降血压、血脂等功能，而牛肉的功效你是知道的，两者相结合，你想想，那得多有营养啊！”母亲像是猜中了我的内心，心平气和地和我讲述着这道菜。我却始终担心着盘里那些质嫩的牛肉已经遭受苦瓜的“污染”，迟迟不敢动筷，好似来家中做客的生人，感到拘束而不自然。母亲见状，便夹着几块牛肉递到我碗里，我不大情愿地夹起牛肉，迅速扔进嘴里，加速咀嚼后，觉得牛肉还是如以往日般滑嫩，遗憾的是味蕾却增添出丝丝苦味。哎！如此鲜美的牛肉，果然还是受到“污染”了呀，可就在叹息之余，我竟品尝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味道。我于是匆忙地又夹了几块，细细咀嚼后，发现那是一种苦尽甘来，回味悠长的滋味。而这样的滋味，在我认认真真尝完几片苦瓜之后，更能够深切的感受到。至此，我开始重新审视曾经最令我厌恶的苦瓜。

以前我总问母亲：“为啥你们会喜欢吃苦瓜，这难道不是自讨苦吃吗？”母亲总笑着说：“这点苦算什么，以前呐，受的苦可多着哩！”接着，便又絮絮叨叨地讲起打小受苦的经历：什么每天放学回家顾不上吃饭，得赶紧上山摘野菜；家里又养了些禽、畜，摘完回来还得喂鸡喂猪啥的，敢情还真是忙。又或者，大清早，挑着两只大桶去几公里外打井水，不禁让我觉着寒战：嗬，小姑娘可真够厉害的。此外，洗衣、生火、做饭也是那个年代小孩需掌握的本领。我私下以为，既然外婆家养那么多家禽家畜，那总不见得没有肉吃吧，要有牛肉岂不快哉！但后来又听她讲，除了逢年过节，兴许能吃上些肉，不然禽畜都拿去卖，或是留备给客人了。此后，我便是一边聆听着那个年代的记忆，一边品尝着这苦瓜，慢慢地觉得，这吃苦瓜竟像在品味生活。生活也是如此，艰苦之后，便是幸福。我深深地察觉到苦瓜的苦，比起母亲以往生活中的艰苦，又能称得上什么呢！

牛肉和苦瓜，在我眼里就像是生活中的幸福与苦难，只有尝过失败痛苦的滋味才更能感受到成功的不易。两者并存相伴，不正是所谓人生吗？如今，我已然能够忍受苦瓜的苦涩味，也能静心地细细咀嚼，慢慢去感受着那种苦尽甘来，回味悠长的滋味。就像是某首歌里所唱的那样：“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真想不到从前年少气盛的我们也会觉得苦瓜难吃得要死，时至今日竟然吃出了苦瓜里那份让人念念不忘的禅意。正是年轻时候多吃的那些苦，逼我们在绝境栽种出了最美丽的花。苦瓜的苦，可能从未变过，改变了的是我们，是时间，是际遇，经历过了种种磨难，人生已经变得乏味，但留在心里的领会却也越来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