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里忆吾师

      又是一年一度教师节,教过自己的老师很多很多,每到这个特别的节日,总是有一些面庞,一些场景,成为感怀成长,温暖当下的能量。

小学老师

我的小学在村里上,小学老师是一位干净利落的老头,他姓苏,是村里本姓族里的,爷爷说,论起辈份来我要喊他叔爷的。印象中的苏老师总是穿了件白衬衫,透过白衬衫能看到他里面还穿了白背心。和邋遢,胡闹的我们,和困顿求生的农户比起来,他显得那么特别,现在想起他来,白衬衣,白头发洋溢的是一圈特别的光环。苏老师在村里地位极高,村里人都是热情地呼他“苏师”。路上见到他必要停下来响亮地打个招呼。苏师要是饭点经过谁家,必要被架到家中用饭的。朴素的农人把自家的娃送到村口的学校时,对苏师鞠躬相托,请老师开蒙,如有捣蛋的尽管棍棒收拾。所以苏师也有厉害的时候,娃就对他敬仰七分,后怕三分。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给我们上《小壁虎找尾巴》的课文时,给我们讲了一个大中队时候的故事,说是有一段时期所有的人不能在自家生火做饭,而要集中到村里的饭堂吃饭,定量供应,很多人吃不饱。有个年轻人肚子实在很饿,恰巧在野地里抓了一条蛇,然后火急火燎地杀死,扒皮,找到一个僻静处,放到瓦罐里煮。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手不小心被杀的毒牙划伤流血,他不以为然,满心期待一顿美餐。最后,美味没有吃到,人却中毒倒下了。苏老师的故事让我很小就怕起蛇来。现在想想,苏老师要告诉我们的不是蛇有多厉害,而是那个年代有多厉害。苏老师对我们很严厉,一手大棍子,一手粉笔,当有淘气不受教的学生时,苏老师毫不手软,并会当着众人,训斥他,不好好读书,你就回去帮你爸放牛,放牛辛苦,还是读书辛苦,被毒日头晒辛苦,还是在教室里辛苦,想想你们的父母呀。一番番苦口婆心,让我透过村里祖父辈们辛劳困苦的脊梁 ,逐渐学会了悲悯,也知道了读书是一条重要的绳索,可以带领我到某个新的未知的地方去。

后来,我终于结束了和父母两地分离的生活,在小学三年级转学到了城里。城里像是一扇明晃晃的窗户 我看到什么都晃眼。最尴尬的是,和班里整齐干净,举止得体的同学比起来,我野气得有些格格不入。幸而我遇到了我的数学老师李恒先老师。她全身心接纳和关注着我,给了我莫大的安抚。第一个学期开学不久,学校举行合唱比赛,我唱得并不好,而且我没有和大家一样的校服,我在人群中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李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排队伍时,不仅把我排在第一排,还把我放到中间的位置,并跟我说,可以穿最漂亮的衣服来。比赛前,李老师还帮我画了妆,然后大赞说漂亮。而这些于我都是第一次。那一次合唱我可开心了,唱的什么早忘记了,只是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暖暖的太阳,为我积攒了数不清的能量。整个小学我都在开心快乐中度过。

初中时的老师

初中时,因为户籍我转学回到镇上。由于接受了三年城市小学的教育,再回到乡村我是骄傲的,新潮的,自然而然成为了学校的文艺骨干。印象比较深的是两位男老师,都姓李,一位老师是刚入职的新老师,为作区分,我们喊他小李老师,另外一位称呼为李老师。小李老师给我们上课时刚从师专毕业回来,朝气蓬勃,梳着像90年代的男明星一样的大背头,整个人洋溢着潮流、青春的模样。

我们读书的小镇,很小很小,这里的师生都不会讲普通话,上课用的都是方言;这里人的生活都很简单,吃饭,种田,打工是主要的内容;大家不知道什么是物质世界,更不知道什么是精神食粮。初为人师的小李老师,他给我们带来很多新鲜的信息,他努力想让我们看看小镇以外的世界。印象最深的是泰坦尼克号上映的那一年,到市里看了电影后的小李老师,在一节语文课上,给我们口诉了电影的情节内容。当他说到杰克在海水中成为冰块,罗斯拼命吹响哨子时,我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场景,知道了一场世界闻名的海难的惨烈。若干年后,我自己看到了完整版的电影,补全了很多情节,但感受到的东西,却远没有小李老师向我描绘的那么强烈。宛如一张白纸变成油画前,被铺上的那一层底色。

还有一位李老师,是文理科分班后的语文老师,据说是初中里最好的语文老师。他小小的眼睛,留着干练的平头,人看起来很严肃。但当你置身他的课堂时,就仿佛拜托了小女子的脾性,化身为衣袂飘飘的侠客,在文学的世界里畅游。一种干瘪的海绵被吸满水的感觉。特别喜欢听李老师讲古文,记得在上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时,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跟着他的讲解,我突然看到了萧瑟的画面里,孑孓独行 又满腹情意的诗人。我把这首诗改写成了一篇小文章,作为周记交给了李老师。后来,李老师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表扬了我,并念了我的作文。从此,我好像洞察到了我和文字在某些时刻,可以把酒言欢,可以互通款曲。在寂寞无聊的乡村生活里,我写青草,写雏菊,写田野,写老牛,写村妇,写老翁,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高中的老师

中考成绩有些出乎意料,父亲希望我去读师专,以后成为一个乡镇老师  ,并征求我的意见。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心里冒出一个问题,你打算接下来的一辈子都在这个小乡镇度过吗?于是我斩钉截铁地回复父亲,我一定要读高中。怀着要洗雪前耻的决心我的高中生活开始了。高中本来就是没有乐趣的,何况有这样的开头。高中的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似乎成了那个岁月少有的亮光。

教语文的许老师是个小个子的男老师,衬衫和他的肤色一样有些暗,拿粉笔的两个手指总是能看到长期抽烟熏黄的痕迹。在许老师的鼓励和支持下,我继续着对文学的热爱。我报名参加了朗诵比赛,我选择了《钗头凤•十年生死两茫茫》《再别康桥》作为朗诵篇目 ,许老师在自习课间隙,把我拎出来,指导我朗诵。他听完我的朗诵,问我,你能感受到诗人吗?你知道诗人的内心在想什么吗?语文的学习应该是有血有肉的,有神会有互动的,绝不是机械的记忆。高三是有目标的,但是目标并不是全部,重要的是这个历程给予一生的能量。一串话下来,我懂一些,但似乎没有全懂。但我在那次朗诵拿了一等奖。

大学的老师

阿涓是我大学的老师,她姓和,是特别的纳西族姑娘。叫她阿涓,是因为后来我们成了同事。阿涓给我们上最核心的专业课,在她的课堂里学习社会工作的原理和技能。她是很适合这个专业的,善意,平和,坚持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倾听,接纳,尊重,慷慨,热情是她给我们打得最好的样。我当时想如果人生一切如我愿,我愿意成长为像她一样的人。于是爱上专业,也把她作为榜样。后来保研留校,我和她成为了姐妹一样的朋友,结婚生子始终有她的关照。任何时候只要需要,都可以从她那里获取能量。后来她工作调动,到了另一所大学,我难过了好久。现在想来,阿涓是我从学生到老师路上的一面镜子,时常照照,我就知道自己缺什么和该往哪走了。

感谢一切的机缘,感谢我遇到了许多的好老师 ,无论我的外在如何表现,他们都教会我要往内看,要寻着一个感恩,充盈,知趣 ,有情的灵魂。


      文章起头于2019年教师节前夕,于2020年初春完成,雨夜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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