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4)

我们到火车站时,马上就入夜了。火车是晚上九点,还有几个小时。爸爸带我去饭店吃了饭,沿火车站外面的路逛了一会儿,入夜后,白天的热气很快被冲散了,微风吹过,清爽了不少。站外霓虹灯发出偏黄的光,把广场照的通明,由于是淡季,人流稀少。对于初次踏出家门的我,这一切格外新鲜,我好奇地看着一切,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大约八点左右,我们进了站。

快到九点,检票口早已排满了人,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爸爸让我站在前面,自己站后面,提着两个包。开始检票了,人群缓缓向前移动,通过检票口的人加快速度往车上走,如同开闸泄洪。上了车,找到位子坐下,我和爸爸坐一起,对面坐了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以及他的妈妈。那男孩很活泼,在座位上坐不踏实,动来动去,手里拿着电子游戏机在玩,他妈妈耐心地看着这一切,偶尔轻声提醒他安静一点,但效果不大。我乖乖地坐着,不发一言,视线在车内和窗外切换。不一时,车开了,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出,只看见窗外动了起来,广播传出乘务员甜美的声音。以后很多次坐火车,我都喜欢看着窗外,看山河交替,城市与村庄不停变换,彷佛时间也在这时加快了。就这么看着,觉得很安宁,思绪得到了解脱。

到了凌晨,我累了,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但是睡不着,心情好奇而激动,想着早上就到了。这样过了几个小时,困得不行,就睡着了。醒来已是早上六点,就快到了。车在逐渐变慢,建筑开始增多,大约七点过,到了成都。我和爸爸提着行李,下了车。由于从未坐过这么久的车,不适应,有些反胃,吐了出来,感觉好多了。

爸爸的住处,离车站大约二十公里,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我们坐班车过去,到了快八点半了。我们下了车后,沿一条岔路走进去,在一个茶铺前拐进一条巷道,尽头有一座老旧的居民楼,爸爸住在二楼第三间。屋子只有一个单间,比较宽敞,门口还有一个书架,放了些书。

放了东西,洗漱完,爸爸带我去外面吃了早餐,就在进来的岔路上,沿路有几家早餐铺。巷道边那个茶铺,爸爸经常光顾,晚上下班后,闲得无聊,爸爸回去打牌,喝茶。茶铺里厅摆了一台电视机,用来放录像;柜台前摆着几个大坛子,装着各种药酒,还有一个坛子装的是老板自己泡的泡凤爪。我还记得,茶铺的老板姓赖,我叫他赖爷爷,他经常偷偷给我零食。有时,我爸在外面打麻将,我就坐在里面看电影。赖爷爷会从坛里夹几个泡凤爪给我,我吃着泡凤爪,看着电影,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爸爸骑车带我去上班,大约花了二十分钟。厂房在一个菜市场旁边,从大门进去,沿墙放着一排木凳,凳子上是一捆捆书和纸。厂房里面沿墙整齐摆放着各种机器,机器旁边摆着的也是书和纸。工人们已经开工了,各司其职,有折页的,有锁线的,有包书的,配书页的(装订书本的各个流程),整个厂房忙碌而井然有序。大部分员工都是妇女,有几个男的,负责操纵机器。我爸负责给书包封面,厂房最里面的那台圆盘包书机就由他操作。包书机至少由三个人配合,除了操纵者,还需要一人喂书,一人整理。在最忙的时候,我爸在这台不停转动的机器前站了几天几夜,不停地操作,要保证不出现太多次品,同时速度还不能慢。

我爸刚进单位时。是和几个学徒一起,由一个老师傅带。为了能学出来,我爸跟对老师傅很尊敬,经常请教,经常递烟,有时下班了,自己一个人蹲在机器前钻研。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学有所成,老师傅被四川制版中心挖走后,我爸成了师傅,负责胶包组的进度和管理。由于肯吃苦,个性要强,又有些管理能力,胶包组业绩出色,无论是成品率还是效率,都没得说。后来,我爸在休息时会帮其他组干活,顺便学习这些工序,把基本所有工序都学会了。两年后,我爸给老板写信,希望能将胶包组和折页组合并,自己任组长,老板欣然同意。

我爸在厂里踏实肯干,嘴又甜,人缘很好,所以,对于我,工人们也都很热情,常逗我玩。我刚来,听不太懂他们说话,有点拘谨,只是笑。我爸干活时,我会帮着阿姨们干活,虽然手脚很笨拙。她们会问我各种问题,我往往答非所问,惹得她们哈哈大笑。有时累了,我就停下来,随手捡起一本书看,反正厂房里多的是。后来,我找到一块长方形的橡皮,是用来擦拭书上的污痕的,我把它据为己有,花了一个下午,用一把美工刀在上面刻下了我的名字(反体),这就成了我的第一支印章,尽管是软的。胶包组的阿姨看见了,夸我聪明,我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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