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灵魂交换肌肤之上

忽然间经过了好多年

我再没有看过日落


叮。

她收到他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今天偶然看到一个男孩的名字,港生。觉得很美。

是的。

她回复道:很美。


她在一个豆瓣小组里认识他。

那个小组的主题是论精神病患者如何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但其实谈论的话题大多还是关于生活,抑郁,和一些心理健全的人不太懂的困扰。

她基本处于潜水状态,躲在屏幕背后窥视那些看起来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和故事,能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在一条回复里注意到她,她刚换了一个略微生僻的名字,岫闻。

岫闻,你好,我叫程又时。

你好。

所以,你的病是什么。

他们一个周通常只聊两三次。有时候聊聊最近在听的音乐,大部分时候是一些漫无边际的对话。

她常跟他提起的乐队,名字叫The Kills,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风格。

游离于重金属与另类摇滚之间。有时候又是纯粹的鼓点。

乐队里两个人,一男一女,是一对恋爱了很多年但始终没有结婚的情侣,她笑着说,我瞎猜的。

有时候会突然发现听了很久的歌手原来长这样,甚至是男是女,她从不在意,她只在意音乐本身,对人心带着本质的疏离。

他刚开始很惊讶,在他的臆想中她是瘦弱温柔的女孩子,可是喜欢的音乐却是这样略微吵闹而充满力量的。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她说。

但是在这样密集的音乐里反而能够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用想。


她说她的笔友叫Marie,她常给她写信,但是通常不会投递,心情抒发完后就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很久之后他才知道,Marie其实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每个人,不过都是在给自己写信。这些年,我们都始终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我的病啊,就是我不能靠近任何高处。

恐高吗。

不是。

一旦我靠近,我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往下跳的冲动。我会在瞬间体会到那股失重感带来的可怕,非常严重的强迫意向。

其实你知道自己并不会真的往下跳对吗。.

是的,我当然知道。但是每一次靠近之后,心有余悸的感觉不会少半分,以至于每一次都庆幸,还好把自己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呢。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结尾女主角在空荡的房子里给男主角写信。

“我说我爱你怎样,你说,这就好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蜡烛,寂寞让我泪流不止。”


感情的痛是会伤及灵魂的。


岫闻,你时常觉得孤单吗。

不,我喜欢独处。


我讨厌一个人,但是我却没有办法靠近人群。他对她说。

我越是想摆脱那股从心底盘旋而上,挥之不去的孤寂感,我也就越害怕置身于人潮之中。拥挤的人群会让我感到恐惧与窒息。所以我基本上不结交现实生活中的朋友,独自生活,这样就可以避免一切社交。

看来你才是真正孤单的那一个。她说。

有时候走在街上,会觉得周遭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有一束聚光灯打在我身上,四周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他们,但是我能听见他们。

是如此的吵嚷。


他看到对话框里她敲下的字。

“或许他们只不过是你身体里的另一面罢了。”


他们就这样断续地聊了快两年。

两年间他们从网络两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可以互相倾诉内心黑暗面的挚友,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样子,也从未在社交网站上发过自己的照片。

她的个人主页是一些影评,分享的音乐,以及日落的风景。

他忍不住问她,你会对我这个人本身感到好奇吗。

好奇是人的本能,她说。

但有些好奇却是很致命的,所以我会把它们收起来。

当你试图独自用想象来勾勒一个人的形状,并长时间浸淫其中,结果大多是令人失望的。

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是跟随汹涌人潮前进的普普通通的个体罢了。


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的动态,是一张模糊的黑白背影,她的头发极度凌乱,似是在有风的地方拍的,他在底下评论,这是在哪儿。

她没有回复。

几天之后他点开她的主页,一片空白。

显示账号已注销。

仿佛她不曾存在过。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也当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了的账号而已,根本不能代表什么,但他是依赖网络生存的人。

他突然觉得极度失落。

原来渴望另一个个体来治愈自身,是天底下最大的妄念。


他不知道她的强迫意向是否已经治好。

他只知道自己依旧觉得孤寂,依旧害怕接触人群。

不过,他已不会再向任何人倾诉他的病症了。


                                       我的孤单星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被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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