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烁时 - 读 《微宇宙的上帝》

只要再过四个小时，我们所知的文明即将终结。
黑暗将降临全球， 而全人类也将陷入疯狂。
有种被称为“群星“的东西出现， 它们将夺走人们的灵魂，使他们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摧毁亲手建立起来的文明。

1965年，美国科幻小说作家协会（SFWA）成立，第一次把一向单打独斗的专业科幻小说作家联合起来。成员仅限于作品曾在美国发表的作家，但不限制作家本人的居所或者国籍。因此，SFWA中有许多来自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其他国家的作家。第二年，SFWA成员投票选出前一年优秀的科幻小说作者，成为“星云奖“的由来。后来，第二届主席罗伯特西尔弗伯格提议，把奖项追溯到SFWA成立之前，1965年之前最优秀的科幻作品是哪些，大家投票来选。获奖者没有奖杯，但可以把作品集成选集出版。

《微宇宙的上帝》就是这样一本选集，呈现了获奖作品中的一部分，收集了包括阿西莫夫、阿瑟.克拉克、阿尔佛雷德.贝斯特、西奥多.斯特金等人的共十二部中篇小说。虽然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些伟大的科幻作家们当年的天才之作依然具有强大的震撼力 – 在小说里他们思考着人与神的关系、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人类文明的明天、人与机器人的关系、甚至机器人与神的关系；他们对以人为中心来理解世界和宇宙提出种种质疑；他们幻想着在人类文明的黄昏和黑暗以后，世界将是怎样的，继而对人类提出警告。所以说，这本书不仅是一本科幻小说，还是一本集思想之大成的的佳著。任何对人类的今天和明天有思考的人，都可以在这本书里找到些触动心灵的观点。

开篇的短篇小说《日暮》是艾萨克 阿西莫夫的作品。阿西莫夫是被科幻小说迷们封神的人物，是俄罗斯犹太裔美国科幻作家，一生写了近500本书。他创作的《基地系列》、《银河帝国三部曲》、《机器人系列》被誉为“科幻圣经“。他从小就很聪明，智商高达160分左右，是个超级灵童。15岁就入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大学毕业后开始发表科幻小说，后来读研究生、博士、成为教授、名人、演讲家等等，但一生都在不间断地写作。

《日暮》的故事发生在一颗拥有六颗太阳的，名叫卡尔盖什的行星上。那里的人们不知黑暗为何物，因为每隔2049年，他们才会迎来一次黑夜，见到亿万星辰的真颜。卡尔盖什的史书记载，群星闪烁时，人们将发疯失控，燃起大火毁灭城市和文明。《日暮》描写了黑夜降临前的四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一群以阿托恩教授为首的科学家们经过科学研究和论证，深信这个轮回必将发生，他们决定把这个日全食的过程完整地记录下来，留给后来者参考。于此同时，宗教也描述了相同的预言，只不过他们相信是群星使人的灵魂脱离肉体，肉体变得疯狂；群星将降下圣火，焚烧城市和人类。科学与宗教都认为同样的事情将发生，但因为要争夺大众的信仰，他们互相仇视。

很有意思的是，当读者从地球人类的角度，看到卡尔盖什人面对黑夜将至、群星将来的种种恐惧，会觉得可笑、不可理喻。我们地球人每天晚上都要经历黑暗、都会看到群星闪烁，也知道黎明终究会来临，明天将是新的一天，日转星移，这是地球大自然再常见不过的现象，因此地球人绝不会发疯，甚至可能对卡尔盖什人发疯这件事抱着某种轻慢的态度。但阿西莫夫本着他绝对的客观和冷静，生动地描述了卡尔盖什人， 包括那些科学家，看见黑暗来临时，内心如何完全被恐惧占据，完全失去理智：

恐惧在渐渐侵蚀着他，他扭头望向窗外，那里是毛骨悚然的一片漆黑。
透过窗户，是闪耀的群星！
……
塞尔蒙蹒跚地爬起身，紧缩的喉咙压迫的他难以呼吸，全身肌肉因恐惧而颤抖。他知道自己要疯了，仅存的理智在他内心深处呐喊，挣扎着想要击退绝望的洪流和黑色的恐怖。意识到自己正在疯狂的边缘，这太可怕了。几分钟后，留在这里的就只剩下身体，而意识即将死亡，被黑暗的疯狂吞没。这就是黑暗———黑暗，冰冷以及宿命。明亮的宇宙之墙破碎了，可怕的黑色碎片陨落，他将任其碾压、粉碎、最后完全被摧毁。
……
阿托恩在某处哭泣，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呜咽着，“群星——所有的恒星——我们完全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以为宇宙中只有六颗恒星，我们从没见过群星，我们从没见过黑暗，墙正在坍塌，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
长夜再度降临。

我们可以想象，卡尔盖什人生活在他们自己的文化、价值观里面，几万年来笃信黑暗和群星的出现就意味着世界的末日。可以说，面对黑夜来临，他们的心智是自动调整到失控状态的。

如果一个地球人去到卡尔盖什星，告诉他们世界不会终结，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只怕会被愤怒的群众施暴。

同样的情形会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某些我们笃信的东西，是否其实也是荒唐甚至错误的？而我们是否也被这些想法紧紧束缚，甚至到失去心智的地步？我们是否应该对那些我们不假思索就全盘接受的说法，多一些质疑和挑战？

同时，我们应该如何面对未知呢？阿托恩这个科学家最后的呜咽，是否也代表了我们人类面对未知的恐慌呢？对于这个世界，我们有许许多多的以为，而当我们面对那些我们从未见过的事物的时候，是否也会失去心智，发出这样的呜咽呢？

但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