垟心岛

南方有垟,即为田地。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季桓子穿井,获一土缶,其中有羊,问于仲尼。曰:以丘所闻,土之怪则羵垟也。

有田地有羊,可圈可放,草木茂盛,即是垟。

垟为冷僻字。互联网初横行的那些年,这些字还没有录入字库,直接打字是无法弹出来的,只能费尽心机地复制过来。

现在,计算机技术日益成熟,中文字库也越来越完善,垟便于其中了。

曹村的垟心岛,在我的心里,它不叫垟心岛,叫“深港下”。至少,在曹村镇宋岙村民的口中,都是如此相传的。何以“深港下”,飞云江支流的曹村溪,流至溪尾宫处,已趋向了平缓的状态。甲峰、许峰两山所有的溪渠,都渐渐汇集,形成一个多横线的“丰”字。

在流经垟心岛处,河流分为南北两段。从我记忆里开始,这里已经形成,只是从来没人管它叫岛。河流至垟心亭处,又集合成一条。对于北面这条河道,相对较深,所以它是一条深港,其实我从不曾听说这个河是什么名字,只是在河道下方的田垟,村民称它为“深港下”。

那时候,有一座三块青石并排的石板桥,拱型,中间特高。由于河道下有船通行,所以桥造得特别高。这座桥只有一米左右来宽,下面是深绿的河水碧波荡漾,从上面走过去,那是万丈深渊的感觉。特别居于垟心处,垟风很大,吹得人要飘浮的样子。小时候,小伙伴们都不敢一个人单独过桥,要大人带着才行。

过了桥的那一处田垟,即是我老家那村的农田。我家那时还有一亩三分的田垟在此处。一块田即有八百多平方米,以十米的宽度来计,长度都达到八十余米。因此,感觉起来非常长。特别是春播或夏播的插秧时,身后总是一片无限的白色“汪洋”。由于长度太长,故要打“秧界”。何为“秧界”,即像在画板上画线条,用要拖动边尺,只是“秧界”,如木工师傅的弹墨,要整一条直线,然后在直线里分栏。

南北朝时期的布袋和尚做了一首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在有些版本的诗里,把“六根清净”改为“身心清净”,我认为非常不妥。佛家语,六根是指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更指插秧时,从来都是六根并下,每一排都是六根。所以此诗中的这句诗是一语双关的,六根清净即是佛家的人生之道,也是插秧六根成排之道。

“秧界”即是沿线插一排,剩下五排,对当时尚未成年的我来说,太需要打“秧界”了。而对父辈他们来说,从来不用“秧界”,画直线、画曲线,早已在他们的心中了。

插秧是人的倒退,却是秧苗的向前。退步原来是向前,这是佛家人生最高的境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退即是进,进即是退。

这一块田垟的水稻种植,一直坚持到我高中毕业那年。过后,我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农田,再也没有涉足此地。当我参加工作后不久,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二轮土地承包。就这样,一脚把我踢出享有农田的门外。二轮承包之后,我家从四亩的田垟一下子缩小到一亩多。对垟心岛这一块的田垟,被村收回重新分配了。

时光轮换。乡村也日益变化,美丽乡村建设直接普惠到我的老家,路平、灯明,这是最基本上的要求;绿荫苒苒、鲜花盛开,也早已飞入寻常百姓家。特别是近年来的天井垟建设,已经是文都武乡、瓯越粮仓的代名词,打造了特色的旅游产业。原来的“深港下”也就成了全镇旅游建设的重心点,变成了现在的垟心岛。

我只要追寻记忆,就能在这里回忆出许多细微的蛛丝马迹。如不远处的垟心亭,铭刻着我的童年的回忆。甚至我还记得在那亭上,有一个古老的石碑,碑上刻字,大意是此处离许岙两里,离女岙两里,离宋岙两里,位于田垟中心,供过往行人歇脚,故名垟心亭。

估计,垟心岛的名字也出于此吧。如今,这里已成为曹村网红的打卡点。今年金秋,瑞安2019年中国农民丰收节在这里举行,热闹异常,谁会想到变化如此之快。

二十年前,这里是水易淹的地方,每当夏秋雨水一多,天井垟必然成为一片汪洋大海,整个农田被淹没。很多次夏季收割水稻时,雨水不断,村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稻在田里倒下,任由发芽,一年的征、购粮任务都完成不了。把早季收成所有的粮食都粜了,收入还不够还农田抽水的费用。八十年代,这里发生的故事,我亲眼目睹着,个中的酸楚,我亲身体会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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