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物记：商·羊

商朝是典型的青铜文明，距今间隔三千多年，仍有很多绝世青铜器流传于世，其中有一件很出名的四羊方尊。

方尊是祭祀用的礼器，羊在商代是最常见的祭祀用牲畜。用羊做礼器的造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羊头典型的盘羊特征。盘羊是一种典型的山地羊，喜欢栖居在高海拔的山坡上，在我国西北高原和山地上有广泛分布，在华北的太行山脉也有零星分布。而四羊方尊是在毗邻湖南长沙的宁乡县出土，虽然几千年过去，自然环境有了很大变化，但也绝不会是喜寒的盘羊的分布区。所以四羊方尊很有可能是商人从北方带到南方来的，而不是在当地铸造的。

远离中原的长沙出现商人的祭祀礼器，说明在当时长沙就和中原有着密切往来，事实上在长沙周遭的确发现了很多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包括唯一以人面为主饰的大禾人面方鼎和以江南水牛为原型的牛形铜觥。这些青铜器代表了商代青铜器的最高水平，这里的社会发展水准并不比中原低。长沙一带是日后楚国的大后方，春秋时期，楚国能独力对抗中原诸侯，靠的可不是蛮力，还有他们深厚的文化基础。

商代留给后人最有名的遗产除了青铜器，就是甲骨文。甲骨文大部分内容都是王室占卜之辞，占卜就是遇事向神请示该怎么办。古人认为凭白请教是很无诚意的，必须要有祭品，而祭品用的最多的是羊。商人遇事就占卜，动不动就行祭祀，祭品显然不能太难得，因此商人肯定保有大量羊群。除了羊，商人爱用的祭品还有狗，显然当时狗也很常见。大量养殖狗和羊，这些生活场景在游牧民族里面很常见。商朝前期，国都经常进行迁徙，官方记载至少有五次，理由是碰上水灾。可见商人在营建国都时有多不慎重，既然遭遇过大水淹城也不吸取教训，找个地势高的地儿。又或者说商人本来就有迁徙的习惯，对游牧民族来说搬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羊成为祭品的主力，不止是因为羊是当时的主要家畜，还因为羊有角，四羊方尊上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的大犄角。从脑袋顶上长出的奇异之角，被人类认为是通灵之物，而且被东西方的人们共同认可。西方最神圣的神兽是独角兽，东方最高贵的神兽是神龙，它们都有角。羊的角自古被认为具有镇静抗惊厥的效用，有时会被用来给小孩儿叫魂儿，羊角被认为可以与冥冥之中的神灵沟通，抚慰被鬼神吓坏的小心脏。所以羊在后世是吉祥如意乃至生殖力强的象征，不止是因为谐音，当然在商朝，羊远没这么丰富的寓意。

羊角有用，羊骨也很有用，这个有用说的不是熬汤，而是占卜。甲骨文的主要载体是龟甲，有时候还会用些牛羊的肩胛骨。不同来源的骨占卜什么类别的内容，貌似并没有特别的限制。占卜是商朝政治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从婚丧嫁娶到行军打仗，从哪个时辰生孩子好到天哪天下雨，商人都会占卜。行占卜的贞人对卜辞有着最终解释权，也就是对国家大小事有着决定权，这份权力甚至比国君还要大。既然是占卜，总会有不灵验的时候，商人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对同一件事占卜数次乃至十多次，总有一个卜辞会说的准。最终判断错了那是技术问题，是贞人判断错了，或者骨头错了，反正不是占卜的错。

终商一世，不知道这些骨头背过多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