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的逻辑

         我放弃文化从艺弹钢琴这件事也不必我多说了,在之前的文章中我已经提到过很多次:爸爸怎么逼我学计算机、走所有人重复无数遍的宽阔大马路,而我偏偏选择了一条鲜有人走过的羊肠小道,为了对抗他我躲到了一个他鞭长莫及的领域——钢琴中去,并经历了一系列只会在小说和电影中发生的事,今天我就详细地描述一下自己在南艺的种种悲惨遭遇,以及南艺原本那帮备受尊重的老师是怎样在自己的眼里一步一步沦落为禽兽不如的流氓的。因为我前半生的经历基本上都被写得差不多了,所以在以后的文学创作中我主要以虚构的小说和身边人的故事为主,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那些早已被听众了然于心、甚至耳朵都听出老茧的陈词滥调,但是偶尔我也会旧事重提,为我的粉丝和支持者们了解我的生平提供一个较为完整的线索。

         其实进南艺最主要的一个动机是跟周围人较劲,我人生的头二十年一方面是下苦功夫、费尽万般努力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怂,另一方面就是跟所有自己感到不服气的人叫板,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摩得利的那帮孙子,在摩得利的经历我在《天分还是勤奋》那篇文章中有过详细的描述,概括说来,就是我半路出家,二十岁才开始学琴,没几个月就开始练习肖邦,琴行那些好管闲事的成年学琴者个个都对我嗤之以鼻:代课老师想着法子打压我,学员们有意没意地施点小动作,在我跟他们所有人关系最紧张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欲将我除之后快,将我逼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绝境。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能取得童子功苦练二十年都得不到的成就”,另一方面为了狠狠地给那些人一记老拳,我通过六个月的努力考进了南艺钢琴系,尽管我对自己在专业音乐道路上的发展踌躇满志,但是在我拿到录取通知书还尚未入学的那阵子,就有朋友劝我“别趟这个浑水”、“搞艺术的没有几个好东西”,我妈妈的干女儿WX在听到我报考南艺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们家黄越青怎么想起来进那个学校的,在南艺男的都是鸭,女的都是鸡,那地方能培养出什么好人出来?”我的另外一位朋友M在听到身边的某某人为了进南艺钢琴系愿意在老师身上砸二十多万,也不屑一顾地说:“就那种破地方,还砸二十万?你如果跟我说进南大、东大卖掉一栋房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了南艺那鸟不生蛋之地,花这个钱值得吗?那种学校就算毕业了除了去夜总会坐台谁会要?”尽管身边的绝大多数朋友力劝我“别跟那个鬼地方扯上关系”,可当时那个冥顽不化、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我总抱着“是金子总会发光”、“有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可笑念头,我相信只要拿出自己的真才实学,即便再黑的地方也会被我踩出一条路,再怎么见钱眼开的老师也会对我投来赏识和尊敬的目光,所有人都会拜倒在自己的才华之下,可是事实证明我的这个想法让我跌了个大跟头。

         虽然摩得利的深刻教训让给我意识到,如果还像之前那样过分张扬自己、不加掩饰地在琴房大弹一曲显露出自己如何如何了得,一定会遭致各种各样不必要的麻烦,就比如摩得利的那帮人,我跟他们根本就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平时见到能打个照面、寒暄两句就不错了,可是因为自己锋芒太露、表现得桀骜不驯,所有原本只能算得上是旁观的吃瓜群众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对我怒目相向,甚至欲将我除之后快。尽管离开了摩得利以后自己仍然对当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倒霉事和代课老师、成年学员们的丑态百出的狰狞面孔心有余悸,但是刚进南艺没多久我还是如以往一般很快引起了所有同学们的注意,或许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才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或许作为一块金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遭致所有人的趋之若鹜,我当时也就是在琴房里弹了两首肖邦练习曲,同学们就开始传“我们这里来了个厉害人”、“他是我们所有人里面弹的最好的”。对此我只能表示无奈,因为摩得利的教训告诉我,这些过分关注我的人很快就会开始八卦,同时只要在他们眼里有丝毫一点“行为不端”,我就立刻会成为所有人众矢之的的箭靶子,果然,厄运很快就降临了。

         学校分配给我的专业老师CXY是一个很古板的钢琴教育工作者,在之前的文章中我就提到N多次,他属于那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根据学生琴龄时间的长短来分配学习任务就的人。曹彦虽说只弹了两年,却能娴熟地驾驭肖邦以及大部分八九级曲目,如果碰到一个因材施教的老师,一定会对他悉心雕琢,将他培养成一个天才级的人物,可是CXY对曹彦的第一感觉是:两三年速成的基础肯定很薄弱,没有童子功的成人学琴者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钢琴世界的顶级人物,因此他安排曹彦弹849(一本普通琴童零基础起步练三四年就能掌握的教材),从最最基础的开始一点一点地纠正他手上的毛病。我能看出曹彦被压制后眼神中流露出不得不屈从的无奈,尽管他常在我面前抱怨老师布置的那些曲子“弹起来很无聊”,但是作为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任何背景的“新兵蛋子”,他肯定不敢公然挑战老师、跟学校叫板,在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后,他只能选择适应环境,老师说一他不敢说二地从小学一二年级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而我呢,一方面属于那种离经叛道、不愿重复别人走过一万遍、两万遍的路的人,另一方面为了能在钢琴教材的深浅上彻底羞辱摩得利的那帮狗屁代课老师和乌龙学员,则选择了一条跟曹彦完全背道而驰的路,没错,我站在了老师和学校的对立面上。

         或许当时那个涉世未深、满脸幼稚的我对自己做出选择的性质并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概念,我以为弹钢琴就像读书:你喜欢弗洛伊德,我爱看尼采,他对柏拉图情有独钟,或者像编程序:你爱用C++,我喜欢Java,他偏向于Pascal,凡是喜欢的曲子自己就可以找来练,兴趣结合基础才能让一个人跑得更快、飞得更高,我也天真地以为任何一个进南艺学音乐的同学必定是抱着提高琴技的目的,学校办学的初衷也是为了培养艺术人才,自己一方面爱学习、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肯定不是什么坏事,另一方面随着不断地练习真的掌握了那些高精尖的曲目也能让老师脸上贴金,话说如果我是个南艺老师,我培养出了一个20岁开始学琴,三年就能驾驭李斯特绝大部分高难度乐曲的艺术尖子岂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我的学生比我更厉害,我应该为他感到自豪!可是身边所有的同学和老师似乎都抱着非常复杂的想法,同学之间有人在传,说我钢琴水平特别高,弹的比CXY程度还要深,他没有能力教我,还说我之所以不弹老师布置的曲目是因为桀骜不驯、从内心鄙视专业老师,甚至是在向CXY挑衅,这让CXY感到很难堪,同时我的班主任ZW也进来插一杠子:话说我们所有人敬爱的CXY可是上音钢琴系毕业、从艺不下四五十年的资深老教师,你黄越青算个什么狗屁玩意儿?你他妈的成人学琴一两年的,敢骑在专业老师头上作威作福,你活腻了是吧?

         当时那个一天练习十几个小时钢琴的我并不清楚自己的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分身乏术的自己也无暇顾及周围人会对我抱什么样的想法,我总感觉同学们口口相传的舆论令CXY感到亚历山大,尽管他在南艺也算得上是一个地位显赫的资深老教师,但是在我这么个高大上的天才面前却矮小得连个侏儒都不如,他原先引以为傲的贝多芬奏鸣曲只要练习一个礼拜就能被我轻松驾驭。我并不想跟所有人都搞得很对立,但我也要吃饭、生存和发展自己的事业,话说我跟着你849弹四年毕业了能有什么前途,我以前在琴行里面遇到的很多小学三四年级的小盆友都能轻松驾驭849,你说哪个大琴行招代课老师要一个弹849的混进去滥竽充数?为了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为了能在上战场之前把刀磨得特别锋利,我只能冒险跟你对抗,其实我也在想方设法地缓和矛盾,让自己既能随心所欲地发展事业,也不至于把所有人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我曾经苦口婆心地跟ZW和CXY解释了N多遍:一方面弹肖邦李斯特是自己的兴趣,爱因斯坦就说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兴趣盎然的十小时坐在钢琴前面跟没有任何兴趣、枯燥无味的弹十小时可不是一码子事;另一方面我也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个好前途,我有很大的抱负和理想,我不甘心一辈子呆在一个小破琴行里面做一个最最蹩脚的代课老师,基础固然重要,但是一辈子弹基础就意味着自己在钢琴上不可能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况且自己有这个能力驾驭肖邦、李斯特,只要假以时日我一定能证明给所有人看,尽管我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地搬出一大堆道理,但是不管怎么辩解,他们就抱着那一点:只要我弹肖邦,就是不尊重老师。这时茅塞顿开的我才隐约意识到,原来艺术的世界并不是任凭一个人自由驰骋、不受任何世俗礼乐拘束的乌托邦,原来音乐圈也是一个江湖,每个弹钢琴的都有一个顶头上司,一旦他违逆了那个上司就会被穿小鞋,在极端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这或许可以套用那句古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若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最最普通的琴行代课老师,你只能按照我给你设定的路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我若不想让你在音乐圈有任何大的发展,即便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CXY在整个过程中让我感受到更多的是无奈:他渴求于我的尊重,只要我唯他马首是瞻,问题也就解决了,毕竟他也是在南艺混饭吃的,我甚至从他眼神中看到一种隐隐约约的哀求和跌软,只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并非铁石心肠的我也不想让他感到难堪,但是我放下架子弹他布置的初中级曲目的代价是我在钢琴上的前途、是我好几年徒劳无益地耗在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简单曲目上面、是我原本可以脱颖而出、扬名立万却不得不放低自己的身段做一个超级大屌丝。同时,ZW也在想方设法地把我搞臭掉:既然有那么多同学在背后撑着你,我就让你在他们中间失去地位和威信,等你黄越青沦落到孤家寡人的那一步,你也只能乖乖地就范,在这种情况下她屡次挑唆同班的那些活闹鬼站在我的对立面上,跟他们灌输我是一个如何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他(指我)眼里根本就没有老师!他狂的要死,像这种人你们怎么跟他相处的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原先为我打call、力挺我的那些同学也逐渐对我敬而远之,把我看作一只威胁他们所有人存在的大老虎。

         可以说当时在南艺,所有人对我的态度两极分化得特别厉害:挺我的觉得我就是天才,别说没有童子功,就算3岁开始学琴真正能驾驭李斯特的能有几个?人家黄越青不仅缺少童子功,学艺的时间也不长,能弹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们这些在背后叽叽歪歪的别站着说牙疼话,有本事找两首高难度的曲子弹给我们听听?倒我的人却把我臭得一文不值,就黄越青这样也能叫弹钢琴?就这种手上全是毛病、低级错误不断的人还弹李斯特呢!他能把599、849这些最最初级的教材掌握、每一条都达到标准就不错了!真不知道这种人当初是怎么考进我们南艺的!ZW和CXY显然就属于后者,尽管我在很多同学中间的威信很高,他们却不服气,觉得我这种不可能在演奏领域内有所作为的人充其量不过本本分分地做个学生、老老实实地弹点基础罢了,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他们才处处打压我,欲将我逼成一个最最普通的蹩脚琴行代课老师。也许当时的我只知道学习,社会经验这方面缺乏的很厉害,所以口无遮拦、满口大话的我在不知不觉中把那些原本站在我这边的同学也得罪光了,那些被我挖苦、受了我的气的同学们都结成同盟,联起手来欲将我这只大老虎除之而后快,进南艺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彻底沦为了一个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孤家寡人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摩得利的那一幕又重演了以后,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困境的我心里难受极了。

         其实我觉得单单就这件事而言,站在我对立面上的两位老师:ZW和CXY是应该负主要责任的。你不欣赏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强迫你的欣赏,但这仅仅是你个人的情绪,你可以友情提醒我:如果不好好打基础,空中楼阁是不可能盖多高的,毕竟万丈高楼平地起嘛;如果你站在学校的对立面上,学校肯定不会给你提供什么好的机会,如果学校青睐你这种人,那岂不是鼓励人人都跟学校作对吗?倘若你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利用你的权力压制和排挤我,那你就被我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任何一个学校办学的目的是为了教育学生、培养优秀人才,你眼前明明摆着一个很有可能成为明日之星的潜力股,就因为跟你意见不合、不肯在你面前装孙子,你就非得把他给扼杀掉,做出如此龌龊行为的你还配称得上是大学老师吗?或许是我的前半生都呆在个别几个人际关系相对简单的环境当中,到了南艺我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甚至比你做学问的深浅更重要,只要你跟那些权威大佬们搞不好关系,你学问做得再好别人一句话就能把你给否定掉:扎红头绳你会弹吗?致爱丽丝你会弹吗?最最基础的曲目你能拿下来几首?而真正得到学校重用的都是那些嘴巴甜、甘愿放低身段在老师面前做一条狗的二半吊子,比如我们班的班长WB,专业充其量也只能勉勉强强应付了事的他却因为拍马屁和踩着同学往上爬而深得ZW的欣赏和重用。

        我相信每个天才都有他奋斗的黄金期,只要在这段时期内悉心栽培外加自身的努力,他就有可能创造出常人望尘莫及的奇迹,过了黄金期以后,就算他努力的再多也充其量不过是个普通人当中稍加优秀一点的罢了,弹钢琴的头两三年就是我的黄金期,因为在此期间,对音乐世界充满好奇的我只要稍加努力就会充满无限的可能,而那种十几二十年的拉锯战则很容易让一个人产生疲劳感,即便他具备了炉火纯金的技巧,也不会再有探索一切的渴望了,这或许就类似于爱情,刚陷入热恋的男女在对方身上总能看到无限的激情,熬到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婆对爱情的渴望早就被消耗殆尽了,而我当时所做的一切其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错过自己的黄金期,抓住机会创造奇迹。因为曹彦听话、在学校表现得循规蹈矩,所以ZW在我面前竭力抬高他,我不止一次听她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地嚷嚷道:你不是你们班弹得最好的,曹彦才是最优秀的。虽然我表面上无言以对,心里面却觉得暗自可笑:你蹉跎了人家曹彦三四年的青春,拖慢了他的发展进度,把他对钢琴的热情都消磨殆尽了,你说这话好意思吗?我就不相信了,错过发展黄金期的曹彦能被你教出个样子出来。我也多次跟ZW提出“自己不想跟CXY学了”,毕竟他上课的时候总是骂我,说我“基础的东西都弹不好”、“弹得什么狗屁玩意儿”、“换了厉害点的老师早就给你退到599去了”,况且我在他身上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可ZW就是死掐着不让,因为我提出换老师就意味着CXY教得不好、意味着我有把CXY甩掉的龌龊想法,拜托!我可不是周杰伦,我有必要甩你吗?我真的无聊到这种程度吗?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学到一手好钢琴,既然CXY教不了我,我就跟别人学,任何一个学生来学校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提高琴技吗?但似乎所有人都理解不了我,在南艺经历的一切让我感觉到,所有人都把“好学生”这个角色强加在我身上:一个好学生必须听老师的话,跟着老师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只要你对抗老师和学校的安排,你就算不上一个好孩子。这让我感到束手束脚很不自由,首先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任由任何人使唤的奴才,别人对我有帮助的话我听,旁人那些看似没多大用处的话我则完全可以忽略掉,难不成你老师让我跟你潜规则、教唆我去贩毒,我也低头哈腰地对你惟命是从?同时所有人都想要把我纳入一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当中:你要想学钢琴,必须首先学会尊重老师,你跟老师连个关系都搞不好,你学个屁的钢琴?就算你有天大的才能,老师被你顶撞和挑衅了以后还肯教你钢琴吗?

        在南艺上学的那阵子,除了跟学校关系紧张以外,我跟同学之间的摩擦也时有发生,每次只要自己跟个别人发生了矛盾,所有人都对我群起而攻之,陷入孤立无援境地的我最终不得不主动去找他们和解,久而久之,所有人似乎看见了他们战胜我的曙光:黄越青害怕我们孤立他,只要我们中间没有一个愿意理他,别无选择的他最终只能在我们面前认怂。在绝大多数时候,我发现他们对待我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因为他们很弱,自己弹了十多年连个屁都不是,虽然他们的琴龄远高于我,但是每个人的天赋都很差,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练习了几个月能有一点点进步就不错了,因此特别怕我看不起他们;另一方面在我跟专业老师闹别扭的过程中,世故的他们也进来插一杠子,站在老师的立场上对我横加指责:这种人自以为自己了不起,不服从学校的安排,现在挨整了吧?活该!他跌跟头的日子在后头呢!我总感觉南艺就是当代社会最真实的写照,通常在社会中,一个强者被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弱者包围住,通常这些弱者都是有背景、有后台、爱卖弄资历的混子、油子,只要你在长跑比赛当中冲在他们所有人前面,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的箭靶子;只要你把他们所有人都搞得没面子,他们就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同时,脱颖而出的你会成为所有人八卦的对象,一旦你暴露出什么缺点所有人都会揪着不放,当你得到一块大蛋糕所有人都想在上面咬一口。就拿我在南艺的经历来说吧,我学琴没多久就突飞猛进,远远地把同班的那些同学甩在后面,可以说我得到了一块巨大无比的蛋糕,但是弹钢琴这个东西别人是拿不走的,你说你写了一篇SCI论文,别人可以把名字加在后面,并因此沾光,话说我弹得一手好钢琴,你能沾到什么光?难不成在我演奏完毕以后,也顺带提一下你的名字?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所有人都把我恨得牙痒痒的:黄越青算个什么破玩意儿?老子我刚入这行起步学琴的那阵子你还穿开裆裤满街跑呢!

        在矛盾不断升级的过程中,ZW最终以我患有精神分裂症为由逼着我休学:话说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瘪三,还敢跟我们德高望重的CXY叫板,老子他妈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正如我在《祝妈妈70岁生日快乐》那篇文章中提到的,妈妈为了我差点就给ZW跪下了,但是那个老女人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不是挺牛的吗?话说你现在被我攥在手里面,你还怎么跟我们斗,你他妈的若想回学校,只能乖乖跟着CXY 弹基础!妈妈跟ZW解释我很正常,只不过时常会有一些古怪想法,学校却厚着脸皮问妈妈要脑科医院的证明,脑科医院的医生开了证明,证明我是个正常人,学校还是揪着我们不放,在这种情况下怒不可遏的我找了金陵晚报的记者,还给他们校长写了封长篇大信,一方面说明自己如何优秀,自己在多短的时间内在音乐上取得了多高的成就,另一方面也出言不逊地威胁校长:当初进你们学校的时候,我们也是抱着崇高的艺术理想,指望通过专业的辅导能帮我们提升一个档次,哪知道却出了这档子事,你们学校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不然我可不得放过你们,如果这件事你们校领导管不了,我就写信给市长、省长甚至教育厅厅长,就算告到中南海我们也要讨个说理的地方!无奈之下,校长派人下来调查事情的原委,并狠狠地把他们所有人骂了一顿,甚至威胁要解聘涉事的ZW和CXY,仅仅在这种情况下怕事情越闹越大的院领导才做出了妥协,要求我回学校上课的同时必须由我妈妈全程陪同,否则闹出事来学校可不承担责任。

        这件事刷新了我对南艺、乃至对整个社会的认知:一个人只有足够狠才能在社会上立足,特别是在南艺这种黑门子的“法外之地”:人人都是不讲道理的流氓,老师就相当于土皇帝,一旦我得罪了那帮作威作福的大佬,就只能落得被整死、被逼疯的下场,假如我是那种老实巴交、不懂得维权傻愣子,即便满腹才华也不得不面临被赶出专业艺术圈、一辈子沦为音乐门外汉的命运,如果说南艺老师是流氓,为了战胜这帮流氓,同时在那个环境中生存下去,我就必须把自己变成比所有流氓更流氓的超级大流氓,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沦落到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被欺负致死的命运。这或许应验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当你举着枪口瞄准坏人的时候,你也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尽管我不想做坏人,但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当中,如果我不坏就没法继续生存下去,坏,是我生存的必要条件,坏,是我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唯一手段。虽说学校同意重新接纳我,但是因为我在告状的过程中把ZW写得很坏,所以她可被气疯了:妈的个逼!人家学生都求着我,拼命地往我这里塞好处,你这个狗日的黄越青胆敢骑在老娘头上拉屎撒尿、敢让我在校长面前吃瘪,你活腻了是吧?看我怎么弄死你!我回学校上课的第三天,在把我们带到体育课教室的路上,ZW恶狠狠地对我和妈妈说:

        “你们把我写的那么坏,我还怎么在学校待下去,我还怎么在校长面前做人?我就不懂了,你当初要进我们学校干嘛?”

        “我进你们学校学艺术啊!南京除了你们这里没有第二家艺术学院了,我不进南艺怎么才能得到专业的指导呢?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上音,但是去外地就意味着不得不住校,这样就不方便了啊!”我据理力争地回答道。

        “你又不听老师的、又不服从学校的管束,你说我们学校要你来干嘛?”她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都跟你提过N多次了吧,我跟CXY上不来,让你们重新安排一个专业老师,你总是推三阻四的,闹成今天这个结局,责任能全赖在我身上吗?你当初换个专业老师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我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道。

        “学校是你家开的吗?你说换老师就换老师?学校安排给你CXY,你只能跟着他学!”她不耐烦地说。

        “我来你们学校是为了提高琴技,鉴于CXY不肯教我,我什么都没学到,这也就意味着我来你们学校的目的没达到啊!”

        “你好好跟着CXY弹基础,他不就教你了吗?”

        “基础这个东西很多人弹了一辈子都未必能称得上扎实,我马上就要走上社会了,我面临的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跟同行竞争,你一个弹849的,哪个琴行肯要你?我有这个能力,我能成为一个钢琴上很牛掰的人物,凭什么要跟着CXY拉低我的逼格?”

        “我们学校牛掰、比你有本事的人多的去了,人家都乖乖地听老师的、服从学校的安排,就你跟大家不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振振有词地说。

        “我承认有人比我厉害啊,那总不能说别人比我厉害,我就非得活在他的阴影下吧?弹钢琴的属郎朗最厉害,那我们所有不如他的人都不用弹钢琴了?”我也面无惧色地答道。

        回学校上课以后,因为我的老实和木讷ZW刚开始还是如以前那般有事没事地找我的茬,但是经验老到的妈妈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伎俩:话说我儿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一方面口口声声地说我们有病,另一方面不断找茬把我们逼出神经病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我们在书记面前狠狠告了她几状,书记狠狠地警告她“不想干趁早卷铺盖走人”之后,ZW不得不老实了,新的专业老师KZ是一个很有耐心的青年女教师,她时而用温婉的语气指出我手上的毛病,时而鼓励我在音乐上探索自己的风格,在她的因材施教和循循诱导之下,我钢琴上的学习才逐渐步入正轨。其实我之前之所以被CXY嫌弃和臭骂得很厉害,并非因为我没有天赋,而只是缺少一个挖掘我潜力伯乐而已,古人就曰: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有伯乐,再棒的千里马也只能跟二三流的劣等马混在一起,最终落得泯然众人矣的命运。记得最后一学期期末考的时候,我演奏的《月光》第三乐章拿到了全班最高分,我出神入化的演绎博得了在场所有老师的赞同和认可,那些童子功弹了十几年的同学都郁闷极了:我们苦练了大半辈子,竟然还不如人家黄越青随便弹个两三年!备受ZW推崇的曹彦虽说也拿到了中上等的成绩,但因为被CXY压制后备受打击,从此疏于练琴,几年下来他就被我甩开了一大截,因此他飞的远没有我高,听话和不听话、特立独行还是按部就班孰优孰劣自然一目了然了吧。在饱尝了他们这些老资格被我这么个后来居上、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的击败了的苦楚以后,很多童子功弹十几年的从此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极少数的个别人甚至游走在犯罪的边缘。对此我也很无奈,原则上讲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前提是任何人不能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凭什么我一个没有童子功、资历尚浅的琴者就非得被你们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如果不服我的气,凭你自己的真本事超过我,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我立马在你面前认怂装孙子。在我眼里,这些没用的家伙充其量也只能鸡蛋里面挑骨头地找我弱点并加以放大,动不动就是“我受不了你”、“你人格上有很大的缺陷”、“你这人问题可大了”、“我真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我要把你给骂醒”,甚至在郁闷之极被我一脚蹬掉以后还扬言要“打断我的手”、“把我给做掉”,你说你一个只会耍下三滥手腕,凭关系、后台和花钱上位的油子、混子,你凭什么得到我的尊重和认可?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融入弱者的圈子,在我印象中每次自己费尽心思地拉拢他们最终都不得不以失败告终,甚至有那么好几次自己被他们伤得很深。在南艺上学的那阵子,我跟班上一个W的同学比较要好,W虽说只有599的水平,但是在我眼里算不上特别坏的那种,为了拉拢他,我帮他挂QQ三国的游戏号,还借他全新的钢琴教材,W刚开始也挺珍惜这段友谊,但是在目睹了我越来越厉害、跟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以后,他开始对我提各种过分地要求,先是让我半夜把电脑开着帮他挂游戏号,其次是借了我的书和耳机不还,到后来还问我要QQ密码,在我被ZW整得最惨的那阵子,W不仅不站在我的角度对我心生怜悯之情,反而挑拨曹彦“超过黄越青,比他更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大家一起联手打败这只大老虎!”我就搞不懂了,我电脑开一夜烧坏了你赔我的吗?我的新书不是花钱买的吗?你要了我的QQ密码,难不成还想偷窥我的隐私吗?你在背后使坏难道我是傻子吗?在W变得越来越无耻、越来越令我难以招架以后,我只得一脚把他给踹了,气急败坏没分到一口大蛋糕的W开始到处讲我的坏话,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像这种人你对他一百个好,只要他不能跟你平起平坐、只要他没机会瓜分你的成果,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咬死农夫的那条蛇,对你恩将仇报。当然不仅仅是W,其他的同学跟他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对我虎视眈眈,每个人眼瞅着我钢琴技艺越来越炉火纯金的同时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将我除之后快,纵使我放下架子跟他们打成一片,最终也难逃鱼死网破后两败俱伤的命运。

        终极补考的那阵子,考场上上演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一幕:监考的老师都站在讲台上忙着数钱,赚的盆满钵满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学生的死活,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南艺老师只认钱,黄越青之所以不被学校待见,并不是如ZW和CXY所说的他基础差、驾驭不了高难度的音乐作品,而是因为他没有成捆成捆地给老师送钱,同时,被蹉跎了四年青春的他们感觉到,只有黄越青才是最聪明的,在所有人都在百无聊赖地管闲事、对我各种八卦的时候,我却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地埋头学习,因此才把他们甩开了一大截,眼瞅着快要上战场了的他们手中的刀还很钝,所有人即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无济于事,这或许正应验了那句话:人啊只能靠自己,你指望学校培养你、指望老师传授给你什么奇门绝技,到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业以后我南艺的那帮同学还天真地幻想着我会主动找他们和解,如之前在学校那般对他们低头哈腰、唯唯诺诺,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凡是搞艺术的大都产生不了理性思维,所有人都跟着感觉走,凡是感觉不好的事我坚决不做,(要我们这些弹十几年的跪在黄越青面前赔个不是,打死我也不肯!)只要让我感觉舒服天塌下来我都不管!(黄越青跑到我面前来认错了,这一刻我开心极了!)即便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也不肯顾全大局,理性一点地对待这件事。鉴于我已经拿到了南艺钢琴系的文凭,跟那些狗屁同学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了,从此以后我们天各一方,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某些梦碎了后找不着北、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同学从此以后郁郁寡欢,只能借助于酒精的麻痹来摆脱激烈竞争中失败者的角色。值得一提的是,曹彦最终回到了老家,在一个最最普通的琴行里面做一个最最平凡而又敬业的代课老师,从此以后过上了娶妻生子、柴米油盐的正常人生活,尽管钢琴为我带来了人生头二十年的一个阶段性的辉煌,毕业以后的我再也没碰过钢琴,或许是由于心理障碍,或许是自己弹腻了吧,如梦初醒的我感觉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自己施展才华的领域,因为所有人都跟我强调童子功的重要性,只要我一弹肖邦周围人都特别反感,即便我满腹才华、本领能通天,最终也难逃被扼杀和排挤的命运,同时我感觉只要一涉及钢琴,就必定会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当中去,为了不再招惹是非、为了避免再一次把自己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去,我选择了低调做人,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引起周围人不必要的关注。本以为钢琴能帮助我逃离现实的喧嚣和功利,把自己带进一片世外桃源,但怎想涉足钢琴的我却被纳入到另外一套体系规范当中,为了在这个领域内继续混下去,自己不得不放低身段在各种权威和大佬面前装孙子,同时只要一弹钢琴,周围人就会在我身上贴标签:你是初级、中级还是高级?你弹的教材是什么程度?并根据这个标签对我的行为提出要求:初级?你必须跟着老师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中级?你能在音乐圈占据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高级?你可以自己做大佬,对着一帮人吆喝和扔粉笔头。虽然我还是那个热爱音乐的黄越青,但是对音乐圈失望透顶的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专业音乐圈半步,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谁能说得清呢?

        尽管南艺是流氓的天下,像我这么个资历尚浅、谈不上任何背景可言的人根本就没法跟那些大佬讲理,但其中也不乏极个别的好人。比如说看大门的那几个保安就常为我鸣冤抱不平:“她欣赏的那些人顶个卵用啊!”“人家小孩本身又没违法乱纪的,你胡乱干涉人家吗?”“在我们眼里,这个小孩就挺好的,”这些人含沙射影不指名道姓地说道。甚至他们中的某个人还建议我把ZW说的话录下来,把录音交给他让他处理这件事,陪在我身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妈妈告诉我,这就叫“路不平有人踩”,重权在握的ZW就算再怎么倒行逆施、无法无天,最终都逃不过被万人唾骂、东窗事发后自食苦果的厄运。在付出了好几年的努力并最终登上巅峰之后,南艺钢琴界最终还是认可了我这么个半路出家、不同寻常的天才,从校领导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到学校似乎想留我继续深造,但是我已经醒悟到遍体鳞伤、满目疮痍的自己在这么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在南艺的四年让我感受到,这里的学术氛围特别保守,所有人都接受不了我那些前卫、大胆的想法,这所自称是“全国最好的综合性艺术院校”的南艺顶多只能培养出优秀的艺术工匠,却造不出国际上最顶尖的大师,老师充其量只能按部就班地传授给学生一些专门的艺术技巧,没有人会因材施教地为你量身定制一套专门的学习方案,尽管毕业多年,我还是永远都忘不掉自己在南艺因为吝啬、不肯散尽钱财,没有一个老师愿意鸟我,特立独行的我因为不服从学校的管束,所有人都对我冷眼相待,甚至报以冷嘲热讽,离开南艺、从此得不到任何专业帮助的自己从此以后想要在音乐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就是南艺那帮为人师表的老师怎样从神坛跌落并一步一步沦落为衣冠禽兽流氓的故事。

        后记:我总以为个性就是艺术的灵魂,任何一个从艺者必须要有自己的个性,艺术不像是科学,一个没有棱角的理工科优等生能轻松拿到博士学位,进而在大学里谋一份教职,从此过着丰衣足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生活,艺术却不同。一个没有个性的艺人就算专业技巧再过硬也很难成为这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因为欣赏艺术的观众往往很难记他,就像飞儿乐队的新主唱Lydia,她的唱功未必不如詹雯婷,却因为缺乏个性而被粉丝们诟病至深。我之所以不愿意随大流、跟着老师亦步亦趋地往前走是因为我乃是一个有个性的存在,但每次谈及个性,艺术学院的老师都会皱着眉头、语带嘲讽地说道:你还有个性呢!人家艺术家才能谈得上个性,你算个什么破玩意儿?你的个性顶个屁用!像你这种狗屁混子不好好弹基础,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还个性呢!拜托,一个人是先有个性,其次才能称得上是艺术家,而不是颠倒过来,先成了艺术家,之后再发展自己的个性,我就不懂南艺老师怎么尽是这些不通逻辑的怪胎?在南艺的几年让我感觉到,自己跟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些所谓的狗屁老师根本就不能理解艺术的真谛,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传授专业知识的教书匠,用他们手里的技能换点钱而已,艺术做成这样,还有意思吗?不管南艺老师认不认可,我始终放弃不了自己独特的个性,因为只有个性才能让我从所有人当中脱颖而出,我相信,自己的专业技巧算不上是最出色的,但是因为独特,所有人才记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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