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新房子

昨天,奶奶打电话来,高兴地跟我讲,家里新房子落成,等着我放假回去就进新房,摆酒席。在电话这头,我心情复杂,为了这新房子,已经付出太多了。

老家的习俗,新房子,是判断一个男人事业有成的标准。谁家的房子越大,越气派,自然就越有面儿。连村里的小混混,都建起了一座三层楼带水池的气派小别墅,拙劣的仿欧式风格,抵不住村里人羡慕的目光。父亲自然包括在内,沉默得像石头一样的性子,也像石头一样强硬,即使预算不多,他仍然开土动工了。建房子的愿望,像一团火,仿佛让这个家庭重新燃起来了,母亲也如此渴求,作为一个女人,她太希望有一个像样的房子,那是她的世界。

这期间的种种,我只能在奶奶电话里的描述里了解,从年初开始,到高考暑假回家,房子已经初具模型,水泥面的三层楼,我站在它身后的巨大阴影下,面对这个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我望见父亲,在楼顶上砌水泥,他的身后,是明晃晃的,圆圆的太阳。我坐在房间里看书,对面是机器运作的声音,打开窗户,扬起的灰尘里,那个房子,父亲和其他的工人趴在它的身上。我也搬过砖,提过水泥,寥寥几次,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然而那个夏天,我记得的,大概只有坏掉的电扇,闷热的房间,桌子上一上午就能干掉的插花,发出馥郁的香气,窗台上总是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以及机器的轰鸣声。

这是父亲的事业。我什么也不能说,即使推掉一切可能的希望,我也不能说什么。

再听到房子的消息,已经是四个月以后了,奶奶坚持要等我放假回家,再办酒席,她说,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的。她总是护着我,而我的心,却是像鲁迅说的,很沉很沉地堕下去了。

父亲的新房子建好了。

父亲的事业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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