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笨
唐武宗会昌六年(846年),大唐又死了一个皇帝。此后的60年,曾一度盛极的大唐苟延残喘。而曾经登峰造极的唐诗却迎来了最后的疯狂。
此前短短二十六年的时间里,从元和中兴的唐宪宗到会昌毁佛的唐武宗,唐朝先后换了五个皇帝。他们或因沉迷丹药,暴毙而亡,或因宦官弄权,死于非命。
大唐的落日余晖洒落大地,暮霭之间一片凄凉,忆昔贞观治世时、开元全盛日,连影子都抓不住了。王朝迟暮,如蹒跚老者般踽踽独行,一步步走向沉沉的黑夜。
同一年,年逾古稀的白居易与世长辞,元和诗坛的辉煌至此终结。
白居易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人生的最后阶段,白居易在洛阳过着退休生活,居于东南隅的履道坊,自号香山居士。
此时的白居易不复当年锐气,诗作中逐渐萌生归意。晚年的他自嘲为“中隐”,笑言“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君若欲一醉,时出赴宾筵”。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闲居洛阳的十几年间,元稹走了,刘禹锡也走了,无人再与白居易唱和。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与此同时,长安和洛阳存在几个年轻诗人的群体,他们所引领的晚唐诗坛正在悄然崛起。
白居易当然知道,有个出身名门的后生,年方弱冠就以一篇针砭时弊的《阿房宫赋》名扬天下,又曾以一首《张好好诗》感伤风尘女子的悲剧生涯,一如自己当年的《琵琶行》。
这个后生,叫做杜牧。
白居易也曾与另一个年轻人见过面。他一组迷离朦胧的《燕台诗》让洛阳歌女深深着迷,风靡一时。据说老顽童白居易甚至还曾对他开玩笑说,希望死后能够投胎当他的儿子。
这个青年,叫做李商隐。
江山代有才人出,遥望天地之间,唐诗正在最后一丝光亮间绽放出绚丽的色彩。但白居易注定看不到唐诗的结局,那已不是属于他的时代。
杜牧《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风流的杜牧在江南留下不少印记。正因如此,近代学者刘大杰一度认为,杜牧除了迷恋酒色外,别无长处。
在扬州,年轻的杜牧投身牛党领袖、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幕府,工作之余常四处冶游。他“美容姿,好歌舞,风情颇张”,是青楼姑娘们最心仪的“小鲜肉”。
牛僧孺爱惜其才,担心这小伙子学坏,还派小吏偷偷跟在杜牧身后暗中保护。
等到杜牧将要去别处任职,牛僧孺耐心劝勉他,你还年轻,才华横溢,如今去别的地方工作,也要注意生活检点。
杜牧以为上司不知他沾花惹草的事情,就说感谢叮嘱,可我经常约束自己,从不胡来。
牛僧孺见他不认账,命人取来一个大篓子,里面一张张纸条,清楚地写着杜牧哪一日在哪一家过夜。杜牧一看,惭愧不已,当即拜谢。
其实,杜牧也有政治抱负。
出生于官宦世家的杜牧,自小享尽荣华,再加之家学渊源,年少时便已崭露头角。
二十出头的他,在论述秦亡教训的《阿房宫赋》中暗讽唐敬宗大兴土木、昏聩无能。尽管他并不赞赏白居易的诗歌,却无疑深受其“文章合为时而著”口号的感召。
文中直言不讳地指出“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少年得意的经历,养成杜牧豪放华丽的性格。他的人生狂放而不放荡,诗歌风流而不下流。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些佳句传颂千古。
《泊秦淮》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更是哀叹国势日衰,晚唐当权者若仍醉生梦死,国家必然危险。
灯红酒绿中,杜牧仿佛已经看到大唐王朝的结局。
无论是朝政,还是人生,都让杜牧感到失望。临终之际,这个年少成名的天才为自己撰写墓志铭,闭门在家焚烧文稿,平生诗文仅留十之二三。
汉学家宇文所安说,杜牧是迟来的李白,一位炫耀而神采十足的诗人,却转向内心和忧伤。
张祜《宫词》(其一)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风流才子的好友,必有浪子。
会昌五年(845年)秋,杜牧在池州任职,诗人张祜来访,二人相谈甚欢。
张祜是一位职业诗人,备受大众追捧,被誉为“才子之最”,却不为官场所容。
唐穆宗在位时,听说张祜才名,找来元稹打听情况。元稹却回答,雕虫小技,或奖激之,恐害风教。
这是说,张祜的诗纯属雕虫小技,如果陛下任用他,恐怕会败坏朝廷的风气。元稹之所以这么反感张祜,只因其嗜酒狎妓、放荡不羁的行为惹人反感。
从此,张祜求仕屡屡碰壁,几次赴京应举也都徒劳而返,不得已终身以处士自居。
后来,他的诗却阴差阳错地传入宫中。
杜牧极爱吟唱这位友人所写的《宫词》,他曾写诗盛赞张祜“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
据说唐武宗死时,宫中一位孟才人为其歌唱《河满子》一曲,声调凄咽,闻者涕零。数日之后,孟才人悲伤过度,肠断而死。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张祜将这一凄绝的故事化作诗歌。
此诗深受宫女喜爱,在大明宫中传唱。她们唱的是自己无可奈何的人生,幽居宫中数十年,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韶华。
其实,她们在宫中的命运就像此时的大唐,再也不复当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气象。
李商隐《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晚唐的诗人似乎总是心怀惆怅,一如乌烟瘴气的晚唐乱象。
若论仕宦之路,李商隐和张祜一样不幸,可他的不幸更让人感慨。
李商隐曾说,自己“年方就傅,家难旋臻”。
李商隐不到十岁就失去了父亲。那时,身为长子的他亲自把其父的棺柩送回河南的老家。回到家乡,却发现那里没有他的“户口”,一时陷入“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的困境。
守孝三年后,李商隐还要想办法奉养自己的母亲,于是“佣书贩舂”,一边打工,为人抄写、舂米,一边孜孜不倦地苦读。
所幸,李商隐遇到了贵人。
文坛前辈令狐楚读到其诗文后,对这个青年才俊赞赏有加,将其招入幕下,还时不时指导其写文章。令狐楚后来官至宰相,李商隐如果抱住这个大腿,可谓前途无量。
万万没想到,开成三年(838年),李商隐在进士及第的第二年前去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处任职,被招为女婿,从此身陷党争的漩涡中。
牛李党争中,令狐楚属牛党,王茂元属李党。一边是恩主,一边是岳父,李商隐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令狐楚不再对其施以援手,王茂元在世时也没有助李商隐晋升。
更何况,李商隐还是个极具正义感的直男,两边都不讨好,对人褒贬只看其本身,无论对方是牛党还是李党。这就使得两党的人都不把李商隐当同志。
仕途一落千丈的李商隐不得不四处奔波,又在流浪生涯失去了爱妻王氏。
大中五年(851年),39岁的李商隐前往四川任职,写下这首《夜雨寄北》。然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却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据学者考证,在李商隐入川的当年春夏,王氏不幸病逝,她没有读过《夜雨寄北》,也等不到与丈夫的团聚。这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女子,生前始终在悉心照料家庭,支持着失意的丈夫。
李商隐的诗大多晦涩难懂,其中一首将朦胧美运用至极致的《锦瑟》成为其最难索解的作品之一。关于其解读,有苏东坡的咏物说、钱钟书的诗序说、王蒙的混沌说,还有清代朱彝尊的悼亡说。
朱彝尊等文学家认为,李商隐《锦瑟》所悼念的正是王氏。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词》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大中九年(855年),也就是杜牧去世的三年后,李商隐去世前几年,科举考场上爆发出一件惊天丑闻:当年考试题目被提前泄露,一个考生被发现雇请枪手代考。
这名作弊考生乃京兆尹柳熹之子,他所请的冒名顶替者,是文坛大咖——温庭筠。
温庭筠是没落贵胄出身,《新唐书》称其“工为辞章,与李商隐皆有名”,时称“温李”。
温庭筠才思敏捷,自己虽屡试不第,倒是经常在考场上帮别人救场。每次应试,题目要求押官韵作赋,他在思考时两手相拱,每次叉手写成一韵,八叉手而成八韵,人称“温八叉”。
温庭筠恃才傲物,甚至连宰相令狐绹(令狐楚之子)都敢得罪。
据史料载,唐宣宗是《菩萨蛮》这一词曲的“歌迷”。令狐绹投其所好,私下请温庭筠代替自己填一首《菩萨蛮》进献给唐宣宗,并承诺给他丰厚的待遇。
如此大笔生意上门,温庭筠自然欣然同意。只是令狐绹再三要求他不能泄露出去,温庭筠竟然把这八卦传得路人皆知,到处炫耀。
令狐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后来令狐绹在审查温庭筠进士资格时,特意给他一个“有才无行,不宜与第”的评语。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放飞自我、一身傲骨的温庭筠因得罪权贵,终生怀才不遇。
在仕途受挫后,温庭筠常流连于风月场,终成一代词宗,作品多绮罗脂粉之诗词,被誉为“花间鼻祖”。
绝望的寻欢,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鱼玄机《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晚唐诗坛有一次命运的邂逅,是正值豆蔻年华的鱼幼微与温庭筠的相遇。
鱼幼微出身娼门,自幼富有才名。温庭筠惜其才情,主动做鱼幼微的文学启蒙老师,生性豪放的他丝毫不顾及其出身卑贱,倾尽心力教授,两人常有诗篇往来,传为佳话。
后来,在温庭筠的撮合下,鱼幼微嫁给状元李亿为妾。本是一段美满姻缘,却成为鱼幼微悲剧的起点。
李亿深爱鱼幼微才貌双全,与她度过一段和谐美满的生活,但李亿正妻一直嫉妒鱼幼微受宠,对其百般刁难。
鱼幼微自嫁入李家后,备受李亿夫人欺凌。懦弱的李亿显然更在乎正妻家的权势,22岁的鱼幼微最终被负心郎无情抛弃,被迫前往京郊咸宜观出家为道,从此改名鱼玄机。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鱼玄机大胆坦率的谴责道出了男权社会中无数女性的不幸遭遇。
更可悲可叹的是,鱼玄机最终竟因失手打死婢女,被京兆尹温璋处死。
一代才女,香消玉殒。
黄巢《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鱼玄机为情所困的那些年,黄巢正在谋划干大事。
黄巢不是诗人。他以贩盐为业,年轻时也曾一心求取功名,屡次应试进士科,却名落孙山。
有的人落榜,悻悻然感慨自己是loser,黄巢这愤青却从不怀疑自己的实力,只相信是制度的问题。于是,他写下一首《不第后赋菊》,满怀愤恨地离开长安。
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已成为盐帮首领的黄巢率众响应王仙芝起义,转战于山东、河南一带。
黄巢恨唐朝恨到骨子里,一定要把大唐往死里打。当王仙芝想接受招安时,黄巢痛斥老大革命立场不坚定,说:“当初我与你共立大誓,横行天下。如今你自己去做官了,那咱们手下这帮兄弟咋办?”
王仙芝战死后,黄巢被推举为王,号“冲天大将军”,集结起义军摆脱唐军围剿,率军南下广州。
唐军将领高骈派兵紧追不舍,起义军损失惨重。恰逢那年岭南大疫,死者十之三四,起义军命悬一线。
黄巢不愧是经商出身,想办法贿赂了高骈部将大量黄金,恳请唐军手下留情。高骈竟然相信起义军行将溃败,上奏朝廷称叛乱不日将平定。朝廷心很大,竟遣散了一部分平叛军队。
起义大军在岭南得以喘息,黄巢趁唐军懈怠、淮南空虚之机,大举北伐,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城池尽陷,一度壮大到百万之众。
广明元年(880年)十二月,唐都长安再一次陷落!
皮日休《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黄巢带兵进入江浙时,将有“间气布衣”之称的皮日休招至帐下。
皮日休出身寒微,求取功名的一大初衷是为了民生疾苦。
高中进士的次年中秋,他东游至天竺寺赏桂,曾写下这首《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意气风发时的闲适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如此闲情却是一种奢侈。
尽管考中进士,皮日休却一直担任位低禄少的小官,亲眼见官吏鱼肉百姓,朝廷腐朽不堪。
心忧天下的皮日休,将忧虑和愤懑化作文字,他曾自述:“赋者,古诗之流也。伤前王太佚作《忧赋》;虑民道难济作《河桥赋》;念下情不达作《霍山赋》;怜寒士道尘,作《桃花赋》。”
作为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皮日休曾批判道:“金玉石,王者之用也。”
他认为,正是因为统治者贪恋金、玉,才使世人视之为宝。其实,真正珍贵的并不是财宝,而是粟、帛,“一民之饥须粟以饱之,一民之寒须帛以暖之,未闻黄金能疗饥,白玉能免寒也”。
在苏州,皮日休和志同道合的好友陆龟蒙唱和。鲁迅先生说,在晚唐乱政下,他们“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
或许正是为了天下,皮日休才参加黄巢起义军。黄巢败亡后,皮日休下落不明,或说因故为黄巢所杀,或说为避祸流落江南。
王仙芝、黄巢起义历时将近十年,之后,唐朝已名存实亡,只苟延残喘了23年。
罗隐《蜂》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愤青黄巢因一时不顺,举兵在天下大闹一场,同样在科举之路历经坎坷的罗隐为入仕努力了一辈子。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罗隐写下这首《蜂》托物言志,背后却是“十上不第”的尴尬。
罗隐十次应试而不第,据说有一个原因是其相貌不佳。
唐朝吏部选人之法,对相貌颇为看重,偏偏罗隐颜值不高,甚至可能有些丑。
宰相郑畋的女儿在读完罗隐的诗后,一度成为他的“死忠粉”,自称非罗隐不嫁。
有一回,罗隐前去拜见郑畋,这位相府千金躲在帘后偷看。罗隐的容貌映入其眼帘,给她极大的视觉冲击。
等到罗隐离去,郑畋之女发誓一辈子不再读他的诗,连他同乡的诗也不能幸免(“终身不读江东篇什”)。
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
罗隐吃了制度的亏,却一生不忘对唐朝的忠诚。
韩偓《惜花》
皱白离情高处切,腻红愁态静中深。
眼随片片沿流去,恨满枝枝被雨淋。
总得苔遮犹慰意,若教泥污更伤心。
临轩一盏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
前文提及的李商隐,曾以“雏凤清于老凤声”夸赞当时只有10岁的外甥韩偓。
韩偓没有辜负姨夫的期待,在大唐末年的诗坛开创了“香奁体”,搭上唐诗的末班车。
韩偓之诗多写艳情,他本人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始终忠于唐朝。
唐昭宗年间,朱温入朝,专横跋扈,满朝皆惊。
一次,朱温和宰相崔胤在宫廷宴会期间议事,殿上众臣都识趣,避席起立,只有韩偓一人端坐不动,称“侍宴无辄立”。
朱温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怒斥韩偓无礼,又知道他为昭宗所宠信,欲置其于死地。幸亏有大臣劝阻,韩偓才免于一死,只是被贬离京。
韩偓离开长安后,唐昭宗左右更无亲信之人。
天祐元年(904年),昭宗为朱温所弑,唐朝进入倒计时。
古今学者多认为,韩偓的《惜花》是一首唐王朝的挽歌,是他在朱温篡位之时所作的讽喻诗。
“眼随片片沿流去”,说的是君民四散飘零;“恨满枝枝被雨淋”,说的是唐朝宗室被杀。
清人吴乔评价,韩偓以这一首《惜花》诗即可跻身唐代大家的行列(“韩偓《惜花》诗,即大家也”)。
韦庄《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诗人韦庄深知大唐王朝中兴无望,以一首凭吊六朝古迹的《台城》道出往事如梦,繁华易逝,唐王朝也注定随风消逝。
年近六十才得中进士的韦庄,也是大唐陨落的见证人。
黄巢攻破长安时,韦庄与亲人失散,流落江湖。他将所见所感写作一首《秦妇吟》,这是唐代长篇叙事诗的又一座丰碑。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全诗痛诉战争带来的深重灾难。
当朱温篡权时,对朝中局势心灰意冷的韦庄早已不在长安。半生经历兵荒马乱的他,遁入巴蜀之地,投靠西川节度使王建,只求岁月静好,不再遭遇兵燹之灾。
天佑四年(907年),唐朝灭亡。
韩偓在四处漂泊之后,在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邀请下入闽。
然而,王审知向朱温纳贡称臣,让韩偓极为反感,他到泉州城郊自建房舍隐居,号玉山樵人,从此不问世事。在朱温篡唐多年后,韩偓仍然不用后梁年号,以唐臣自称。
为功名奋斗了一辈子的罗隐,在55岁那年东归吴越钱镠幕下。
唐朝灭亡前夕,朱温笼络各藩镇势力。此时,罗隐却向钱镠进言,劝说其举兵讨伐后梁。大唐从来没有给过罗隐一个肯定,可在王朝倾覆之时,他仍坚守道义,只求带兵北归,讨伐反贼。
朱温篡唐,韦庄却“以兵者大事,不可仓卒而行”,力劝本有意兴兵讨伐的王建不可轻举妄动。
王建遂在蜀中称帝,建立政权,史称“前蜀”。韦庄被委以重任,前蜀法度多出自其手。
除了作诗,韦庄亦擅长作词,与温庭筠同是花间派词人的代表。晚年在蜀地,韦庄的主要创作都是词。下一个王朝,是属于词的时代。
历经初唐的万象更新、盛唐的雄健气势、中唐的百家争鸣、晚唐的华丽谢幕,一个属于诗的时代就此远去。
遗憾的是,我们来不及和唐诗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