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喜欢各种小人书。旧的、破的,一概不嫌弃。画面残缺不要紧,我可以脑补。
那个年代也只有小人书。孩子们相互之间,东家借,西家换,你来我往,乐此不疲。滚铁环、跳皮筋、挑冰棒玩腻了,泛旧泛黄的小人书,绝对是心头最爱。
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没有关系,我们有小人书,我们就应有尽有。
我们有林海雪原,看杨子荣智取威虎山,斗智斗勇;武松打虎,那就是降龙十八掌,痛快淋漓;一门忠烈杨家将,精忠报国,真是感天动地!还有木兰从军,精卫填海……
我们看着看着,手舞足蹈;我们看着看着,泪流满面。小人书,就是这么奇妙的存在,魔力非凡。
于是,窥探消息成为另一种嗜好,凡是与小人书相关的,就是热点。某某家出现一本新的小人书,必然会绞尽脑汁去捯饬一下。而林刚刚,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不止我。因此,我们特别投契。
林刚刚的妈妈是小学老师,而学校恰巧有一间小图书室。得天独厚,林刚刚家就会出现不同版本的小人书。这是林刚刚最引以为豪的事情。我羡慕得牙根痒痒。当然,能借到林刚刚的小人书,也是我引以为豪的事情。所以,有事没事,我总是往林刚刚家门口溜。
可是我又很害怕老师,从骨子里就害怕。那就只能伺机而探了。老师出门,我闪躲。老师进门,我晃悠。我就是馋,馋小人书。我得缠着林刚刚,他就是我的希望所在。嘿嘿。
晃呀晃呀,林刚刚可爱的小脑袋壳终于露出半边门。看见他,我两眼放光。果然,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小人书。我俩心照不宣。
用我的小人书去换林刚刚的小人书,一本小人书加上一摞糖纸,还不一定换得到。想当年,那一张张美丽的锡糖纸,多么招人稀罕啊!漂亮的糖纸就像公主的标签一样,可遇而不可求。我不晓得积攒了多久。总之,来之不易。但是,为了小人书,我只能忍痛割爱,一次一次。
那一定得讨价还价了。林刚刚也不是好打发的。他皱眉嘟囔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假装嫌弃我的糖纸,还说,沙包破了,要跟我以旧换新。有时候,真心觉得他丑。你看看,瘦不拉叽,黑不溜秋,还结巴。还较真。一较真就没完没了。尽管如此,最终结果,我们各自如愿以偿。
我们始终是好兄弟。他从心底里压根没觉得我是女孩子。我们还是一起滚铁环,打沙包;一起抓杏核,挑冰棍棒。三九寒天,我们偷偷溜出门,冰冻的湖面上,我们溜冰撒野,摔得鼻青脸肿。渴了,扒拉一片冰。累了,就地一蹲,挤在一起翻看小人书。反正,总有那么一个家伙,怀里会掖着藏着小人书,冷不丁一亮相,一群人欢喜雀跃。没错,那家伙就是林刚刚。
后来,林刚刚搬家了。无人通知,无人道别,一家人忽然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们都是五七大院出生的孩子,特定的时代,特定的大院。还有特定的秘密吧。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唯一能够联络的印记。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我们都老了。林刚刚,你在哪里?你会不会和我一样,在冬日的暖阳下,忽然发呆,忽然想起小时候。其实你那个时候,也可爱过,尤其是,你借给我书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会结巴,眼睛也眨巴眨巴,但是闪闪发光,像星星。你手里的小人书,简直万丈光芒。
曾经,我们都是五七大院出生的孩子。曾经,我们都是一样热爱小人书的孩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