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兵叔叔

一条乱石子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一直通到我的小叔家门口。小路两边是碎石头砌成的有尺来高的石墙，石墙旁边长满了杂草，它已失去了盛夏中的勃勃生机，蜷缩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甚是凄凉。

小叔的住处乃是石头瓦房，伸手能触及屋顶。而屋顶也犹如驼峰，高低起伏。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吧，很有杜甫笔下的《茅屋被秋风所破歌》中的情景。更是凄凉。

我已好多年没去小叔家了，前几日我回娘家，得以见到小叔，眼前的他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小叔已92岁高龄了，老眼昏花，背驼耳聋，气喘吁吁，说话都很费力，但神智倒是清晰。

我记忆中的小叔 ，是那么的干练，豁达，风趣，和蔼可亲。我们这些侄女都非常喜欢他。没事的时候，总会缠着他讲他打仗的故事。这时小叔就会嘿嘿地笑笑，来个一两段。眼前的小叔，已没有了当年的摸样了。

小叔是1947年入伍，直到1955年才退役回家。他曾经跟随部队转战多地，打了好多胜仗，升任排长了。可当部队首长准备提拔他时，婶子去部队闹腾，让小叔回家。我听娘家那边的婶子们讲起小叔的事，个个晞嘘不已，甚是婉惜。

从婶子们的口中，我才得知小叔和婶子的一段爱情故事：婶子本来是我的三伯母，也就是小叔的三嫂，三伯父被抓了壮丁，一去音讯全无。丢下了年轻貌美的三伯母和三岁的儿子。那样的年头，家中没个男人，孤儿寡母的日子难捱啊！何况三伯母年轻貌美，肤白如玉。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追她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三伯母就带着儿子去了灌南的一户人家。那个社会，又是那个年代，这还了得，她的儿子可是三伯父唯一的血脉，怎能流落他乡，跟从母亲改为他姓呢？我们蔟中长辈动用了一切方法，把三伯母及其儿子带回家族中。

三伯母 及其子回家了，可这也不是办法啊！日子长着呢！大伯和二伯一商量，干脆让在部队服役的小叔娶她为妻，孩子也没得罪受。就这样一封书信让小叔回家，当晚就用芦柴搭就的柴芭里让小叔和三伯母圆了房。那年头，长兄为父，即使一万个不愿意，做弟弟的也不敢违背兄长所做的任何决定。就这样，三伯母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婶子了。

结婚后的小叔，继续回部队服役。转战南北，捷报频传。而在家中的婶子得知小叔要提拔，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想法，闹着让小叔归家，说自己怀孕在身，一早分娩。而在部队的小叔听说婶子有孕在身，欣喜若狂，不断地寄些毛巾之类的物品回家，以作婴儿尿片之用。小叔也和部队首长闹翻，执意回家。首长爱才如命，怎舍得小叔离开部队回家，在小叔的软磨硬泡下，部队才同意小叔退役回家。

回家后的小叔，才得知婶子并未怀孕，后悔已迟。世上哪有卖后悔药啊。算呗，过日子吧！也就奇了怪了，婶子就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喊大哥)，就不再生育了。后来抱了个女儿，我们叫她大姐。小叔格外疼爱大姐，小时候我整天跟在大姐屁股后面，形影不离。

后来大姐出嫁，婶子也去世，小叔孤单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今，小叔靠政府微博的生活津贴，艰难度日。粗茶淡饭度春秋。

前些日子，我去他家，只见他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生柴取暖。昏暗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散发出呛人的烟味。柴火散发的烟雾呛得我眼泪直流。我说：“叔，你为什么不开空调啊？”叔苦笑了两声，幽幽说道：“开空调要钱啊，那点津贴用处多哦！”

从小叔家回来，我心情澎湃，一个老兵，失去了当年战场上的凶猛彪悍，已变得老态龙钟。幸亏政府没有忘记他们，给已一定的生活津贴，让像小叔一样的老人得以安享晚年。我衷心祝愿小叔健健康康，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