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我的父亲

今天父亲节，朋友圈的主题都是夸夸我的父亲，我淡笑退出了朋友圈，还记得这周我让孩子们写作文，作文主题是“感恩我的父亲”，可我现在却选择了“批评”二字，偏题啦，阅卷时间短，零分作文的概率好像高了不少，还好，今年不是我的高考。不开玩笑了，回到主题。

我要批评我的父亲，他小时候不爱学习，大字不识几个！“你要好好读书啊，别像你老爸一样，上到初中啊，自己学不进去了，搬着小板凳就回来了。”老妈常打趣他，有时他也会涨红了脸，小孩子气地反驳一句：“你烦！”然后气鼓鼓地假装去旁边看电视。夏日的午后，我和爷爷在屋后乘凉，我问爷爷：“我爸真那么笨啊？初中都没念完？”“哼，他啊，榆木脑袋，哪儿能开窍啊。”爷爷无所谓地哼一声，继续享受这夏日屋后的清凉。学习上，他们都以他为反面例子，督促我。

初中开学前两天，父亲接到了活，通知他马上开工，他本想送我去学校，可却不得不应下了这个活。我要去镇上的寄宿学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想到母亲的摩托车开得不咋滴，我逞强地坚持一个人去。爸爸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还是出去打工了，去哪个城市我没关注，我也不想关心，一年到头，我只能见他几回。妈妈送我去车站：“你爸工作没办法推，他是想来送你的，别怪他，他也是为了你。”我不知道妈妈啰嗦地帮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无所谓啊，反正他也不识字，帮不上忙。”我假装不在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不允许你这样说你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宽容的母亲眼里的责备！我们都沉默了，她目送我上车，向我招手，忍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我拎着大包小包，被子牙刷脸盆毛巾等等，穿梭在人群中，狼狈至极。“麻烦让一下，谢谢。”我甚至看不到前面的人群。我放下手上的东西，甩了甩酸胀的手臂，“这个水壶爸爸帮你提着，你拿这个，这个轻一些。”我看到前面那个汗流浃背的父亲拿走女孩手上的水壶，又递给她一个零食袋子。穿着裙子的女孩嗲嗲地撒娇：“谢谢爸爸。”我看着自己刚刚被一个垃圾桶蹭脏的运动裤，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蹲下重新提起行李：“矫情。”一种情绪蔓延开来，有羡慕，嫉妒，忧伤，也有不解，不解女孩子为什么要撒娇，不解为什么能做到的事却要去麻烦别人。我却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教育下，不善交际成了我人格中最大的缺陷。

来到新宿舍，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嗲嗲的小裙子是我的舍友，她个子很高，正吃着薯片，惊讶地看着我扛着大包小包进门，我坐在床板上喘气，她爸爸正在给她整理橱柜，她妈妈在给她铺床，她俯视着我，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怀疑是这些沉重的包包阻碍了我长个儿。“你好，叔叔阿姨好。”我怯怯地打招呼。“你好，我叫凌波仙子。”她像一个公主一样闪闪发光。“我没有qq，也没有手机……”她愣了两秒，然后笑了起来：“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不是网名，我的真名。”“哦哦，你可以叫我燕子。”我尴尬地挠头笑笑。歇了会儿，我开始自己动手整理床铺。“你爸妈呢？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她惊讶地叫道，我的脸涨得通红，我感觉大家都在看我，其他几个舍友正在帮爸妈一起整理。“嗯。”我不想再继续和她闲聊，可是很明显，她很闲。“要不……让我爸妈帮帮你？”“不用了，谢谢，我可以的。”“爸，你等会儿帮她也打一壶水吧，她一个人来的。”小公主怎么能允许别人拒绝呢。“真不用，真不用。”我不好意思地连忙摆手。“顺手的事儿，没事，以后我家凌波仙子还拜托你多照顾一下。”他的脸庞年轻地不像父亲，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位长者，礼貌而不容拒绝。“谢谢叔叔。”我蚊子般的声音不知是否被听见。这时我才确定，原来她真的叫凌波仙子。我收拾好了一切，瘫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舍友们都和爸妈去吃饭了，啃完面包，我突然想起书包还没放好，我是个细心的人，书包的每一个隔层都要检查好才收起来。内隔层居然有张纸，叠得方正，我记忆中并未收拾到。打开，是端端正正的字迹：“女儿，一个人在学校要好好吃饭，常打电话回家和妈妈聊聊天，不要单独出门，要找朋友一起出去。……”芝麻大的事居然写满两张A4纸，居然没有一个错别字。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我只是看完后仔细地叠起来，依旧放在书包的隔层里，我不打算这么轻易原谅他，况且我没有看到一丝丝歉意，叛逆的孩子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罢了，其实我的内心又何曾责怪过他？我又拿出一个塑料袋，把纸装进去，裹好，再塞进书包隔层，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想批评他，没有好好读书，有很多语病！回想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性格是一样的别扭。

我要批评我的父亲，他很笨，他让我对冰激淋失去了渴望。我不喜欢冰激淋，就是因为我的父亲。小时候我可想吃冰激淋了，看着电视剧里的女孩吃冰激淋，我想，那肯定很凉快，很好吃。暑假，“十点半了，你爸怎么还没到啊，这么热的天，不知道晃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急死人了！”听着妈妈的抱怨，我忍不住跑去阳台张望。眼看就十一点了，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内心也有些着急，几次张望后，看到村头有一个黑点，正慢慢移动着。“妈，你看那是我爸么？”妈妈骂骂咧咧地跑去推车，准备去接他。

果然没错，是老爸，听着妈妈唠唠叨叨地说他，我也没忍住说了两句：“都饿死了，电话为什么不接啊！”妈妈使了个眼色制止我。我知道，父亲是长辈，我不能那样和他说话。他一句话也没有反驳，默默地上楼去。妈妈把我叫到一边：“他省车费给你买了个冰激淋，别说他了，叫他下来吃饭。”我别扭地往楼上走，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看到那个三色冰激淋放在桌上。“我又不要吃，买它干啥。”我别扭地看着那盒冰激淋。“这么热，也不怕中暑了，快去洗把脸吃饭啦。”“哦！你们先吃。”他犟犟地回答道，然后给他的破手机充上电。看着他下楼，我赶紧跑过去打开那盒冰激淋，三个颜色已经混在一起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都化成了奶油模样，小棒都挖不起来，而且好甜啊，也不凉快。原来……冰激淋也不好吃啊，太甜了！太腻了！也太辛苦了！那些看起来光鲜奢侈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嘛，我心想。

我还要批评我的父亲，他总是……太多了，下一个父亲节再批评他吧，今天先去给他发个红包，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给他吧。他肯定要别扭一下，肯定要说我浪费钱，肯定……算了，他就是别扭的啊，谁让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呢。

不要说父爱如山啦，父亲也是个孩子啊，他也在学习呢，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嘛，一辈子都是实习期。就像我们当儿女一样，也是第一次当别人家的女儿，原谅他们的别扭，宽容他们的小孩子脾气，他只是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对你好罢了。只不过……方式有误，还需要我们适当地去“批评”他们，告诉他们要先照顾好自己，要学会爱自己，这样我们才能安心地去“麻烦”他们。

祝所有的父亲在这一天都能收获到理解与幸福。

以父之名，爱子之心，携其前行，伴其一生。

惟愿此生，伴其左右，尽己所能，报汝之恩。

送给我那别扭的老父亲。

                              ————2022年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