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爷子招呼道:“别光看着,快吃吧!辛承,你要照顾着她点儿!”
辛承从善如流,“知道你要来,特意准备的。平时不会这么丰盛。你想先吃哪个?”
邱乐的目光扫着满满当当的盘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我想尝尝卷饼,承。”
他笑了,取了一张饼放在她的盘子上,“那你想卷什么?”
“作为一个中国人,一看到饼,我就想卷油条。”
辛老爷子笑了起来,“那就卷炒蛋和火腿吧!不过辛承会再加一勺鱼子酱和几片酸黄瓜,最后再挤点番茄酱。”
邱乐继而充满期待地看向身边的辛承,“那按照你的喜好和用量,给我卷一个?”
“行!”辛承也笑了,开始安排她盘子里的饼,三两下就卷好了让她拿着,“要是吃不惯,就留给我,不用勉强。”
邱乐在吃卷饼的时候,他给她倒了一杯牛奶。邱乐吃得很香,让这一家人都放心了。这才纷纷开始低头吃。
辛承吃着自己的,还在为她接下来要吃的操心,“要吃蛋糕吗?”
“我跟着你吃就行了。”她喝了口牛奶,不禁感叹,“这也太好喝了!”
餐桌那一头,辛老爷子又笑了。他一笑,喀秋莎夫人也跟着笑。辛欣埋头吃饭,听到笑声才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
辛承放下自己手中的卷饼,往她盘子里放了一个牛肉烤卷饼,还切走了一半,“通常来说,接下来我会卷个土豆加烤蘑菇的。不过我估计你再吃一个完整的就吃不下其他的了。来尝尝这个烤卷饼。虽然都是荤的,但口感完全不一样!”
邱乐放下了杯子,“我也觉得我好像有点高估了自己。”
“所以给你半个,让你尝尝鲜!”
她吃着烤卷饼,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永远比胃大!我要是像牛一样长四个胃就好了!”
这下,连专注吃饭的辛欣都笑出了声,“老哥,我可算明白为什么你会用‘真实’这个词来形容她了。你到底是从哪里给我找了个这么可爱的嫂子!”
辛承开始卷自己的第二个饼,突然想起了一句中国邻居的口头禅,“打着灯笼找来的。”
辛欣在中国古装连续剧里看到过灯笼,不禁发出了灵魂般的拷问,“灯笼很暗的,还一闪一闪的。老哥,你确定你拿着灯笼找的时候,能看得清我嫂子的脸?”
这一套鸡同鸭讲让辛老爷子绷不住了,扔了手里的大列巴就大笑了起来。
辛欣叼着勺子,觉得莫名其妙,“爸爸,很好笑吗?”
邱乐把脸埋进了牛奶杯里,憋笑憋得有点辛苦。遂由衷地庆幸辛承大学里学的是汉语,还学到了十级水准。
早餐的气氛十分欢乐,时间奔跑着就往八点去了。然而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好似深夜一般。
邱乐吃着那小半个牛肉烤卷饼,不禁把目光挪到了辛承手里那个刚卷好的素饼上。辛承眼角余光得到了暗示,便很有觉悟地把饼递到了她嘴边,让她先咬。
两个人的亲密举动落在了辛家掌门人的眼里,让他不禁泛滥了他一贯吝啬的和蔼。
“你们是不是该准备婚礼了?”
辛欣被自家老爸这没有预兆的一句话给呛着了。无独有偶,邱乐也被这句话呛着了。
辛承拿水杯给她的同时,回了父亲的问话,“我和邱乐商量过了,准备明年夏天办。先在上海办,然后回伊尔库茨克再办。两头办,两边的亲戚都能照顾到,他们也省力。”
“她这个年纪,应该是独生女。”辛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代我和她父母约个方便的时间,我们飞去上海。结婚前,两家人家总得先见个面,她父母才能放心把女儿嫁过来。”
“好!”辛承顺了顺邱乐的背,低头问道,“我这个,你还吃吗?”
邱乐红着脸摇头,叉起了自己盘子里的烤卷饼,“我觉得还是荤的好吃。”
“这半个吃下去,你大概也差不多了。等会给你卷个甜点?还是吃蛋糕?”
“蛋糕哪里都能吃,还是卷一个吧!”
辛欣马上就把蜂蜜罐子和奶油罐子推了过去,“让我哥给你卷个他拿手的!”
辛家的传统就此被打破,一顿早饭破天荒地吃过了八点半。邱乐帮着收拾餐桌和厨房,辛承则和父亲聊了几句人生大事。
窗外突然传来了光明,邱乐回头一看,惊喜道:“日出!”
辛承索性牵着她把她带到了窗前,“在西伯利亚看日出是不是觉得很轻松?”
她点了点头,“不用早起,太方便了!”
“这里冬天日落也很早,五点不到就天黑了。”
邱乐回头看他,“那晚上我们再看日落?”
那一瞬的目光交汇,点燃了辛承的眸色。一个吻就这么落了下去,从蜻蜓点水到缠缠绵绵。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即将和过去道别,去迎接崭新而又充满期待的又一年。
中午不太冷的时候,辛承带着邱乐去到了院子里。昨天下雪了,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这对于一个在中国南方城市长大的孩子来说,可就太稀罕了!邱乐要玩雪,但她没戴手套到伊尔库茨克来。辛承就把自己的手套脱给她,把手插进了兜里。
邱乐玩着,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要挨上一两个对方扔过来的雪球。
下午,一家人聚在一起布置屋子,到了要看日落的时候,辛家过年的年味已经很浓了。
饭点前,付斌驱车前来蹭饭。这也已经成为了辛家的一个过年传统。游子在外,有了辛家人的照顾,也不至于冷清凄凉。
辛承正式向邱乐介绍了付斌。这张脸,邱乐依稀还有点儿印象,她不太确定地看向辛承,得到了对方点头确认。
她一时感慨万千,遂就对他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今夜跨年,餐桌上堆得红红火火,十分丰盛,红酒和伏特加也都上了桌。
吃着美食喝着美酒,男人们就有点上头了。当辛老爷子搬出大家伙的时候,邱乐吃了一惊。那是一只中东鼓,鼓面已经泛黄,精美的彩绘也已斑驳,一看就是有年岁的东西。老爷子打了几下简单的节奏,邱乐就知道这老爷子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鼓看,“叔叔,你居然会打中东鼓!”
“你认得这个?”辛老爷子眉毛一抬,也觉得挺新奇,“这个舞种在中国有市场?”
“算是小文化吧!”邱乐实事求是,“毕竟跳的时候穿得少!”
老爷子哈哈一笑,“我以为这个舞种在国内流行不起来呢!”
“邱乐跳得不错!”
辛承有点自豪,随即就和自己的母亲叽里呱啦了几句。喀秋莎夫人惊喜地看向邱乐,拉着她就要上楼。
邱乐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被拉着还一脸茫然地回头朝辛承看,等着他的翻译。
“妈妈带你去换衣服。”辛承笑着道,“跳舞跳通宵,这也是我家过年的传统。今年我妈终于不用一个人从头跳到尾了,她很高兴!”
付斌边喝边起哄,“今年热闹了!”
喝高了的辛欣站在他边上,露出了迷妹的表情,“我这嫂子,可真了不得!”
邱乐压根没想到辛家还有这个新年助兴节目,她一件舞裙都没带来。
“我……我没带来啊!”
“我妈有一整个衣柜的,她说让你随便挑!”
由于语言不通,喀秋莎夫人只能拉着她的手,微笑着把她往楼上引。
这是邱乐第一次进辛承父母的房间,她十分拘束。
一个大衣橱被打开,里面琳琅满目。这马上吸引了她的注意。
“Bella, 来!”
他们之间的沟通局限于简单的英语和稀少的中文词汇。
喀秋莎夫人做了个手势,让她自己挑。邱乐很为难,不是因为她不好意思,而是因为她还没挑就已经看花眼了。她觉得这位老妇人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厉害,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的演出服,款式还这么齐全。
喀秋莎见她没动,索性自己给她挑了起来。她拿出了一件枚红色的,上衣上的装饰不算华丽,但经过岁月雕琢后看起来依旧熠熠生辉。下裙是条纱裙,飘逸的网纱层层叠叠,腰间的装饰璀璨夺目。
这不是邱乐喜欢的颜色,可她依旧被这件演出服吸引。因为,它太漂亮了!国内可没有这种款式!
喀秋莎夫人笑着把衣服推进了她怀里,“Try it!”
邱乐根本无法拒绝她的热情,但其实她也不想拒绝。
给她挑完衣服后,喀秋莎夫人自己挑起了今晚的战袍。她选了一件金色的舞衣。缎面,直筒,简单的款式让她看起来气场非凡,风采依旧。
邱乐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的时候,辛承的目光就挪不动了。今晚的邱乐,比去年在阿拉伯餐厅他见到的还要动人。艳丽的颜色称着她白皙的肌肤,清雅的淡妆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公主一般。
裙子对于邱乐来说有点长,她不得不提了一把。
她们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底下爆发出了欢呼声和掌声。人群开始起哄,中东鼓的鼓点跟着起了来,气氛欢腾。
喀秋莎夫人牵着邱乐的手举过了头顶,扬声说了一句俄语。邱乐又只听懂了一个单词,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舞者虽已年迈,却依旧优雅从容,她带着自信走了下来,就像老师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一样。底下欢呼声不绝于耳,客厅一下子就成了个舞池,等待着今夜的女王。
老妇人率先入了舞池,对着邱乐又讲了一句俄语。
这回做翻译的是她的丈夫,辛老爷子。
“你阿姨问你跳过即兴吗?”
即兴是邱乐今年才刚开始接触的东西。首先要辨别鼓手给的是什么节奏,然后再往节奏里加即兴的动作。是作线性动作,还是做点的动作,不但要结合节奏的特性,还得在眨眼瞬间内做出决定。邱乐其实一直都很不适应即兴,因为过去她都习惯跳舞码,走固定模式。今年刚开始接触即兴的时候,就让鼓手老吴很头疼。折磨了那位艺术家整一年,她也就只学了个皮毛。
初来乍到就要当众跳即兴,邱乐立马怯了,朝辛承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辛承手里拿着伏特加,视若无睹地歪头冲她微微一笑。
酒逢知己千杯少,喀秋莎夫人遇上了邱乐这么个与自己兴趣爱好相投的准儿媳妇,哪里肯放过她!她指了指自己丈夫手中的鼓,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是让邱乐先听节奏。
辛老爷子随即把玩的那些花样全都去掉了,只留了最简单的节奏给她听。
喀秋莎夫人手上打着拍子,嘴里还唱起了拍子,“咚哒-哒-咚-哒”
这是东方舞最常用的节奏,邱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脱口而出,“Maqsoum !”
语言不通的两个人,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一下子就有了共同的语言。
老师给学生比了个赞。随后,老师便开始了她的即兴表演。
辛老爷子慢慢地开始往手上的活里加花样,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妻子身上。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每一个正拍与反拍都能与舞姿精准地契合到一起。
一段堪称完美的即兴让邱乐惊叹不已,随后喀秋莎夫人下场拉人了。
“妈妈让你不要害怕!”辛承其实已经有点喝高了,但他的面色依旧不改往日,只是吐息中掺着伏特加的味道,“随便跳!都是自家人。”
她不由分说地把邱乐拉了过来,让她自己试一试。
底下的人都在起哄,但邱乐却手足无措了。她感到窘迫,突然觉得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东方舞都是白学的。因为她只会跳舞码,却在今晚毫无用武之地。
鼓的节奏又慢慢变得单一了起来,是辛老爷子给她降低了难度。
辛承给她鼓劲,“你就当是在上课好了,这还是免费的!”
邱乐愣了愣,觉得这何其有道理!要是正儿八经上一次这种大师课,还是私教性质且外加一个鼓手,估计自己一个月都得吃土!
大师和她的鼓手都在给她打气,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放过她的样子。邱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被逼上了梁山,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她努力把这当做是课堂,把老爷子当做老吴,把伯母当做陈老师。
这么一带入,她好像就有点来感觉了。
上课嘛,就是不会才去学的、不会才去练的。脸皮值几分钱一吨?她丢得起!
邱乐开始用手打起了拍子,在空了一个四拍后,她的舞姿就起来了,欢呼声随即跟着响起,大家都在起哄。
喀秋莎露出了微笑。虽然只有几个动作,但她已经看出了邱乐的功底。
鼓声慢慢玩出了花样,变得不再单一。邱乐也渐渐适应了,在这个节奏里玩得如鱼得水。一段过度的鼓声之后,辛老爷子切换到了另一个节奏。她愣了一瞬,在听到“咚咚”两个重拍一出来的时候,她想起了陈老师的话。
“但凡一上来是‘咚咚’两个重拍,八成以上的可能性就是Baladi!”
辛老爷子给的是一个八拍的节奏,相对缓慢。在空掉了四拍后,邱乐马上就衔接上了。风格切换得相当流畅,喀秋莎夫人再次点头露出了微笑。
虽然身上穿的这一身并不是Baladi的传统服饰,但邱乐已经不在意了。她完全沉醉在鼓声之中,在这个缓慢的节奏里找着属于这个节奏的感觉,动作也渐渐变得游刃有余。
辛承看得目不转睛,他为邱乐而感到自豪。
随着这段节奏的结束,喀秋莎夫人也加入了进去,她们玩起了PK,把气氛带向了顶峰。
零点之前,鼓声被手风琴声取代,辛家的大房子里开启了大合唱。他们唱的是《喀秋莎》。按照辛承的说法,这就是他父亲当年追到他母亲时唱的曲子,也成为了他们家每年过年必唱的曲目。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却依旧灯光暖融,歌声、笑声,还有手风琴的声音交相辉映。
零点一过,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派发新年礼物。邱乐得到的新年礼物便是她身上的这套舞衣,喀秋莎夫人把它送给了她。除此之外,她还得到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首饰看起来是翻新过的,但款式却是传家宝的款式。邱乐一看就明白了。
他们虽尚未成为一家人,但他们已经把她当成了一家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