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三

昨天得知家里的水蜜桃卖完了,晚上看着监控里爸妈忙完后,便给他们打了视频,问问家里高温天气对粮食的影响,以及果树的现状。家长里短之外得知同村的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乡多种疾病缠身,在医生宣布“医不好”的情况下他的旁系亲属将他接回了老家等死。
这位老乡在家排行第三,我们暂且叫他老三吧。老三上面有个大哥,也没上过什么学,年轻的时候靠着“混迹江湖”为生,因此认识了计生办的老大哥,老大哥看他混得开,便把他招入麾下,专门替老大哥到各个村社去查那些超生的妇女。九几年的计划生育有多“杂乱”我们就暂且不说了,可能我们大家有很多的弟弟妹妹就是在还是胚胎时命丧于这群人之手。可能是老三大哥做这些事时手段过于灰暗,导致他在“工作”两年后就命丧黄泉了。

老三还有个姐姐,他姐姐年轻时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隔壁村计生办大哥的小弟,父母从大哥的经历就能知道这小弟也只是计生办老大哥的枪手而已,内里跟家里的大哥是一样的。就是他姐姐执意嫁人,把家里还算是懂点道理的父亲气得脑溢血,那时根本没有救护车,等到请来邻村的赤脚医生看时,这位老人的瞳孔都已经扩散了。

更为扯淡的是,他姐姐结婚后生下个女儿,遭到小弟家里那些“养儿防老”公婆及亲戚的嘲讽,一气之下便随着沿海打工潮流东去,扔下个不到一岁的女儿。等到那小弟抱着女儿找到老三和他老母亲时,老三才知道姐姐并没有领证结婚,小弟一家也不愿抚养这个“赔钱货”。

老三联系姐姐无果后,无奈之下老三和他老母亲便接下了这抚养孩子的重任。这个孩子直到2014年开始大规模办身份证时都是村里的“黑户”,上学用的名字还是“王二妹”。总之,经过一番操作,这个孩子最终还是将户口落到了老三家。

日子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然而在家家户户欢喜过大年的喜悦中,老三家的一场灾难正在悄悄降临。那是距大年还有三天的腊月27,正逢村上的赶集日,日子越来越好的村里人几乎都赶着大年三十的最后一次集市,去置办年货。老三也不例外,一大早便带着小侄女赶集去了,而家里的老母亲听闻从广州打工回来的人似乎说起一去十六年未联系的女儿,思女心切的她便将熏腊肉的柴堆挑散开后匆匆去寻那从广州回来的人。谁知本是家里人过年美食的腊肉却“吃掉”了他们的家,等她回来时,便只看到灰头土脸的老三和烧得只剩房梁及土墙的房子。他的老母亲也因此悔恨得风湿发作,导致右腿脊髓萎缩肌肉坏死,自此失去劳动能力,家里的重担一下全落在老三一人肩上。

一家三口人又回到了90年代那贫苦的生活中,离家的女儿也不曾回来过。直到国家精准扶贫,替老三一家建档立卡,成了我们村里唯一的五保户,政府还给他们一家在交通便利的乡村公路边修建了小平房,接受了现实的老三一家又以为日子在渐渐变好。的确,日子似乎在变好,小侄女结婚生了孩子,婚后也一直住在国家为他们修建的房子里,偶尔帮衬老三及他老母亲,在外人看来一家五口也还算其乐融融。犹记得三月时跟爸妈视频,还得知老三正在相亲。

今年7月,老三突然发现大便不畅,然后开始用各种土方子通便,都疗效甚微,反而开始发烧,水肿,又开始吃各种感冒药,最后发展到肚子胀、发烧、呕吐、浮肿才送到县城医院,检查发现老三肛门里长了个肿瘤堵住了大便通道,开刀割除后虽然好转,但便血一直持续,无奈又转到泸州医学院,检查后发现老三有急性白血病和严重的风湿,对于农村人来说,腰肌劳损和风湿本就是职业病,但在职业病上又患上对于村里人来说的“罕见病”,那便是一个家庭顶梁柱的坍塌。

从爸妈口中得知他被接回家中“等死”时,心中不甚唏嘘,且不说五保户医疗费用国家全额报销,他侄女通过的水滴筹筹集的费用还能在国家五保的吃、穿、住、医、葬之外,额外给老三买些营养品。但这些都没人为他做,被接回家中的他,竟然还被要求不能吃喝,也没有医院的营养液加持,去看望老三的村民纷纷劝说照看他的人不管怎么不能被饿死,还是喂些易消化的流食,老三这才得以进食。囫囵吞枣地喝着稀粥的老三,泪眼婆娑的看着围在他床前的老乡们,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问及老三旁系亲属为何执意将他接回家中,理由竟是“医生说没救了,怕死在医院里尸体被强制火化,到时都不能完整地将肉身运回家埋葬!”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荒诞的做派让人咂舌,且不说作为老一辈顽固派根深蒂固的传统土葬思想,作为深受重男轻女荼毒的老三的侄女,竟也遗传了这种沉重的思想枷锁。

作为外人的我们看来有许多的不解之处,但也无能为力。老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最终落得如此结局,不能说是谁的过错,只能说,时代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各自平淡,各自繁华,各自陨落。
最后,作为新时代的我们,尽可能“解放思想”,无愧自己,不负此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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