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另一种生活方式就舒服,只是想尝试不一样的不舒服。”
我是一个没有出过国的人。
初中的时候,曾经很喜欢暮光之城。那个时候用智能手机的人还不多,我拿着一个表姐传下来的、按键有点不灵光的mp3,把twilight的电影下载下来转成音频放在里面。每天晚上入睡前钻进被窝,啪,灯一关,就被包裹在浓浓的黑暗中,只有床正对着的一扇窗户隐隐地透出些乳白色。打开mp3,听着Kristen清脆的美音,仿佛自己也一脚踏入了那个滴着雨水的、湿漉漉的小镇。经常一个不小心,按键时间过短,就自动从头播放,只好一直用手按着快进,按个十几二十分钟。
twilight的英文剧本我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成长的路上,英语一直是我的“爱好”。
大二的时候,没怎么考虑就报了英语辅修。别人是为了学习,而我是为了娱乐。听上去挺招打的,但它确实是我放松心灵的途径。喜欢铺开发黄的本子,握住铅笔,念念有词般地将一个个“ion”, ”ment” 链接在一起。不需要太精妙的修辞,只要顺着心中的逻辑,一篇完整的文章就缓缓流淌在纸上。也得过一些奖,虽然不大,但是却成功地将英语保留在我心中一个十分亲切的位置上。
然而我仍然是一个没有出过国的人。
其实很久以来,这件事并没有困扰我,沉迷在一个由外界的信息拼凑而成的世界中自娱自乐,似乎也已经足够令人满足。但当我无意间“窥视”到,亲近的同学往返于大洋两岸,点头的校友在异国文化间穿梭,同门的师姐去澳大利亚打工,熟练地说着我挣扎着忘了又背、背了又忘的口语时,没出过国的遗憾似乎又变成了我衣服上的一片霉斑,怎么晒都晒不掉。
不管我在英语上是怎样“优秀”,始终有一种笔头上“头头是道”,纸上谈兵的感觉。今天看了很多书,拿起来了,明天把书一合,咕咚就摔在地上。就是这种感觉。
英语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切面,其实我今天想要探讨的是一个更大的话题,一个很俗的话题。
一个关于成功和幸福的话题。
按照惯例,面对如此“宏伟”的目标,我还是要从身边的二三小事谈起。
有一些图,我不得不“刷过去”
没出过国这件事带给我最直接的“自卑感”,其实是与同学闲谈时的“资本太少”。你一定也在朋友圈中刷到过无数出国旅游、购物的晒图,尤其是对于女生来说,美妆似乎成了不可避免的话题,一部分人对此如数家珍,而另一部分人面对眼花缭乱的外国品牌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我就是其中之一)。
价格虽然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我们叫不出各种名品牌的名字,倒并不是完全出于手头拮据,只是觉得,简简单单地使用几个固定的产品,日常的需求就满足了。当需求不存在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为了仅仅增加“知识储备”,而逼迫自己去记住一样复杂的东西呢?
然而,当我们即将迈出国门时,需求就在无形中产生了。出国的固有成本促使平时不购买各种名牌的人也一反常态,打量起成堆的像蛇一样的外国名字,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帮家中的亲戚朋友代购。哪种产品最好,哪种价格最实惠?亲身的经历会让你的“硬知识”迅速增长,使得再与那些美妆(购物)党谈话时不至于刚一交锋,就草草败下阵来。
其实,同学或同事之间交流美妆和购物经历,不单纯是一个我们常定义为“炫耀”的行为。我们在憧憬如何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时,会不由自主卸下心中的戒备,嗅探那个重合点,一旦产生共鸣便会欢喜不已,那种生硬的距离感也不知不觉淡化了。
但我,不得不在与人交谈中,被迫放弃这个话题。久而久之,它便在我的心里长成了一个虽不致命,但是也有几分痛痒的脓包。
当我把我的纠结丢给一个好朋友,木风的时候,她一脸惊讶地望着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唉。”
木风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其实心思很细。然而,我心里的“交流障碍”,在她看来不过是风吹在沙子上,“呼”地一下就散了。
她说在去韩国暑期交流之前,自己也不怎么了解外国的化妆品,但是,“我可以跟同学交流别的爱好,足球啊什么的,也没有感觉很有距离。”虽然她承认,“盲区”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并没有对她的人际交往产生很大影响。
一个话题行不通,便投奔另一个。美妆(购物)虽然热门,但是本质上跟其他兴趣点并无不同,大家只是在谈话中寻找共同的“知识储备”罢了。这是她的想法。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在理。那些喜欢谈美妆的女孩子们,心里也未必会将出国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优势,她们只是习惯性地谈论自己熟悉而喜欢的事情而已。所谓的负担,只不过我们这些“土狍子”的“庸人自扰”罢了。
但我也觉得,有我这种想法的同学不在少数。如果你也在为话题不对等感到一丝苦闷的话,不如这样想,出国与没出国,其实跟“我喜欢足球,你喜欢羽毛球”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比起拿到签证,你需要改变的,也许是披着出国外衣的“交流障碍症”。
老话这样告诉我:实践出真知
除了“交流障碍”,我更大的困惑源自专业知识的学习,比如我开头讲到的英语。
最突出的例子是与“国际”沾边的专业,比如国际法、国际贸易、跨文化XXX等等,站在国门外看世界自然成为一个baseline。如果一个学子饱读书籍、阅文献无数,但是没有过出国的亲身实践,他是否真正能在大家所探讨的问题上有话语权呢?他的听众会不会在潜意识里,对他的种种看法产生不信任呢?
比如,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美国社会,却对联邦体制谈论得头头是道,我真的“可信”吗?
我所说的这种“发表观点”不仅出现在学术中,也可能在平日的交流中。
这个问题我在一个温暖平和的下午,在人们三三两两散坐闲谈的咖啡馆里,请教了齐川同学。齐川在我心中是一个有真知灼见的人,而且带着一些哲学家特有的气息。他以一个例子来回答我,说,假如你走在美国的大街上,看见有几个人闯红灯,于是失望地得出结论,原来美国人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守规则。但是呢,如果我们从更宏观的角度去看,比如去查一些统计数据,美国人可能确实会更守规则一些。
他说,来到国外虽然是一种“实践”,但是亲身接触到的永远只是一个“点”,仍然是片面的。“眼见”不一定为实,反而可能令人将少数的现象当作特点,从而误入歧途。
我的另一个朋友,明月,也持有相同的看法。她更像是一个实干家,善于从最实际、最可行的角度分析一件事。她觉得,到国外呆很短的时间(在她看来,几年也算很短),根本不可能对他们的社会、文化有透彻的了解。如果试图把这种经历当作一种“实践”,去印证你头脑中的知识,结果可能只是为你的“偏见”添火加柴。
当我们从二维的文献资料,跳到三维的现实空间,企图为自己口中的某个观点提供“确凿的证据”时,也许只不过是在拒绝痛苦的思辨,求助于更加省力的“是”就是“是”,“非”就是“非”。
要想真正了解一件事的本质,必须要带着主动的、活跃的思维,从系统的、科学的研究中寻找答案。换句话说,实践未必出真知,思考才带来真知。
我觉得,思考和实践其实都是益处多多的,但是如果没有条件实践,与其自我怀疑,不如多“活动活动大脑”。
“更优”的那条路,我也想知道
以上的两个小讨论不过是开胃甜汤,真正的主菜才刚刚生起炉灶。
我最关心的问题在于,那些有机会出国的同学会不会在未来的道路选择上,更容易看清“更优”的那一条,从而愈来愈领先于同龄人呢?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开一个谜团,路径究竟有没有“更优”和“更劣”之分?“优”和“劣”究竟是遵循谁眼中的定律呢?
我在上一篇文章(《理性=幸福?我们终究只是人生的亲历者》)中曾经提到过我的一些看法,虽然世界是“客观”的,但每个人都只能活在“主观”的情感之中。从这个角度上,我窃以为,更优的路径也应该是可以分为两条的,一条的名字叫“客观”,他的一生都在朝着成功的方向奋力奔走;另一条的名字叫“主观”,他总是一边走一边原地打转,只为披上夏日暖阳时的一刻幸福。
成功是别人眼里的成功,幸福是自己心中的幸福。
成功当然可能带来幸福,但幸福却不一定伴随着成功。
我们不妨先从成功的角度来考量一下,不出国,究竟会损失些什么?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根本没损失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曾拥有什么。
明月提到,很多人不出国的首要原因当然是经济条件,但这个经济条件又不是绝对的经济拮据。拿出三万块钱进行暑期游学对很多家庭来说,并不是一根稻草压死一只骆驼的事,真正阻止他们掏腰包的,是投入与产出的不匹配。
一个资源优渥的同学出国,收获的可能是与知名人士的会面,对优势企业的观摩,或者其他其他早已在计划中、可以为简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活动。对他们来说,出国是一架梯子,不断通往更高的“成功”。
而对更多的“普通人”来说,出国不过是出国,从一个自己活腻了地方,到另一个别人活腻了地方而已。
在这种思维下,出国变成了一种投资,既然投出去了,就希望能有实在的回报。回报,就是指在“客观世界”中的成功,一种社会眼里的成功,一种你所代表的阶层的成功。
然而,能否追逐到这样的成功,并不取决于出国,出国只是一个很小的窗口,反映出我们平时因看不到而安之若素的差距而已。而差距,绝不是一两张机票就可以弥补的。
如果顺着这个方向探讨,就会走得太远、太深,徒增自己的无力感。说不准换一个方向,就能撞见不为人知的桃花源呢?
成功两个字是狭隘的,它在众生的眼光中膨胀着,在万人的臂膀上腾飞着。幸福却不然,它就像薛定谔的猫,不到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你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存在的。
木风跟我说,去国外交流之后,接触到很多性格、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人,突然之间得以用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视角去审视周围的世界,这种体验是跟具有相近的文化背景、价值观的人长期生活在一起截然不同的。
你会发现,一些人从出生开始就在旅行,走过的桥比你见多的路还多。一些人平平凡凡打工到四十岁,没有固定的资产,也从不在意自己的薪水。还有一些人,做了很多“极限操作”,只不过是为了生命里那半秒钟的刺激。
这种五彩斑斓的、蹦跳着闯进视线的多元,使你的心胸再也缩不到原来拳头般的大小了。“保研”、“考研”,这些在你生命里如同圣经一般的存在,忽然变得轻飘飘了。你开始怀疑人生的可能性,评判幸福的标准也开始不再与他人整齐划一。
这种思想上的转变,可能会在未来的道路上,有意无意地影响你的种种选择,你的道路也许变得没有那么“顺畅”了。因为你的内心对于幸福的理解已经“超凡脱俗”,你开始思考,我们被造物主赋予生命来到这个世上,是否就是为了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奔跑到心脏停跳。
你已经无法分清通常意义上的“利”与“不利”了,因为你已经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看见另一种可能”
在我的概念中,“客观的成功”是一种社会价值,而“主观的幸福”是一种自我价值。出国不会为你的社会价值提供太多的帮助,却可能改变你的自我价值。
社会价值的实现,是人类诞生以来所孜孜不倦宣扬的、赞美的,但是对于你自己来说,自我价值实现的那一刻,可能才是你离幸福最近的一刻。
这样说可能太浅薄了,太自私了,但正是因为它的浅薄和自私,才让我们心生出无比的向往。
我看过的一本书中这样讲到,一些进入哈佛大学的华裔学生,他们的愿望只不过是毕业之后,能够在计算机和医学方面有份不错的工作,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而作者认为,他们应该选择从政或者其他有影响力的工作,来改善华裔的地位,否则就是“白白浪费了进哈佛的名额”。
是这样的吗?
假如一个同学,她是从村里的大学生,也是家族中知识层次最高的人,也许她应该奋发向上,努力跻身于知识分子或更高的阶层中间,从而改变家庭的教育环境和经济实力,也许,运气好一点,能从根本上改变家族的命运。
然而她选择踏踏实实找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一日三餐,生活,平淡而满足,没什么大的成就,孩子也没有什么大的成就。
她应该为自己的不求上进感到羞愧吗?她的幸福是不值得提倡的幸福吗?
她也许没有为“阶层流动”(我尽量避免使用这样的词)做出贡献,但是她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归宿。
我当然不反对奋斗、反哺,但我觉得,最伟大、最宽容的教育应该是让每个人实现他们心里的那一种可能。
这就好像一名流浪者,站在海中孤岛上,手里握着光秃秃的画笔和破了洞的画板。面前,一个接一个沉甸甸的浪打过来,摔在地下飞出无数片碎末,巨大的响声仿佛要割破人的耳膜。
海顷刻就要吞噬这个小岛,而他还在捕捉浪的眼睛。
我不想做一个吃着鸡蛋骂母鸡的人。
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在临死之前捕捉到浪的眼睛。
捕捉浪的眼睛
说到这里,好像有点情绪激昂,又好像有点偏题了。不过,我还是想就“幸福的另一种可能”这个角度,再说一些自己的心里话。
走出国门,它提供了窥见另一种生活的机会,让你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似乎根本不需要这一种可能性。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条件所限,出国或不出国,都不会对他们的选择造成影响。
大学毕业前是否有出国经历,钱是一个的问题,学业也是一个问题,但两者都不是最根本的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你是否想打破“舒适圈”,走到一个不稳的状态,想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走以前从来没想过的路。
不看一看,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
即使是放弃,也要放弃得“理直气壮”,不是吗?
所以这篇洋洋洒洒的讨论就以形而上结束了。齐川同学还有几句令人很有感触的话,我想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不是另一种生活方式就舒服,只是想尝试不一样的不舒服。
不一定要追求别人赋予的价值。
价值观千千万,选择一种坚持生活就好。
出国的本质跟人生所做的其他选择一样,比如高考后报哪所大学,中学时代的种种抉择,乃至于今天穿什么、走哪条路,如同蝴蝶效应,换了一个选择,人生可能会非常不同,遗憾总是会有的。
趁还有人养活自己,不需要考虑太实际的问题时,出去见识见识也挺好的。
以上这些,写在临毕业还有90天,离人生结束还有...天。
感谢一呼即应来与我聊天的木风,齐川和明月同学。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