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叶鸣风拜师学武已有七八年光景,师父不仅教剑法,还让叶鸣风读书习字,叶鸣风每日勤奋练武,剑法大进,对四书五经却浅尝辄止,一知半解。
这一天晚上师徒二人爆发激烈争执。
“当我们在山上练武时,有许多人卷入动乱而死,现在正是用这股力量,用剑法保护百姓的时候吧!”
“你这个蠢徒弟!”
看着从未如此发怒的师父,叶鸣风睁大眼睛。
“你一个人走入这乱世又有何用?如果想改变这乱世,就只能加入其中一方势力,无论是参军还是参政,都得投身官场,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是光靠一身武艺就能应付得了的。换言之,你会被权力所利用,我不是为了那种原因才把不仁剑法传授给你,你别理会外面的事情,只需专心修炼就行。”
“可是这样不下山,练武又有何意义?”
“武术和剑法不仅仅是为了杀人用的,可以用来强身健体,可以在受强盗迫害时保护自己,你只需要在这山上待下去,就这么专心练剑,就这么活下去就好了。”
叶鸣风摇头道:“天下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很多人正为战乱悲痛不已,我不能见死不救,置他们于不顾。”
“不仁剑法是无可比拟的最强剑法,只要你投身乱世,不仁剑法会令你杀人无数。”
“所以现在,正该使用使用这份力量在这苦难的时代保护百姓,那不正是‘侠’的含义吗?”
师父正色道:“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为了保护而杀人,为了救人而杀人,这就是侠的真理,例如我在救你和那些孩童时,就杀了那些羯人和匈奴人,但是,他们也是人,他们不过想在这个乱世尽力活下去罢了,最终你一人活下来,其他孩子和村民全都枉死,结果就是救了一人,却死了更多的人。若你离开这座山一步,等待你的只有打着各自的正义旗号,由各种水火不相容的势力所推动的互相杀戮,没有正邪之分。”
“尽管如此,我想以这种力量拯救受苦的百姓,一个也好,尽量保护多一些的人,因此,师父!”
“我不管你这蠢徒弟呢,去哪里都好,你赶紧滚吧!”师父不耐烦道。
“师傅...”
“你这一去,必生杀伐,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向外人透露出有关我的一丝消息,否则,我必把你挫骨扬灰!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叶鸣风闻言当即跪下,泣泪道:“师父救我性命,把我抚养长大,又传我武艺,对我有如再生父母,此恩此情永世不忘。师父放心,武功就说是我年少时在深山里遇高人异士所授,其余一概不知。”
为什么师父如此反对自己下山行侠仗义?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消极避世的想法。师父的过去叶鸣风一概不知,因为师父从来没有谈起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告诉叶鸣风,对自己的过去,师父一直讳莫如深。所以,就算叶鸣风想泄密,他也不知道师父的来历。
师父缓步走进茅屋,从窗口飘来一件暗红色的破布,叶鸣风拾起来一看,竟是一件破旧的血衣。
“我曾有个徒弟也跟你一样,一心想着抵御外敌,报效朝廷,可最后被晋朝廷打入大牢,音讯全无,最后只留下这件血衣,讽刺吧?一个立志精忠报国的侠士,没死在与外族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你拿着这件血衣,这是为师的饯别礼。”
叶鸣风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师父你一直以来的教导。”
良久,师父从茅屋窗口呆呆地看着叶鸣风之前所跪之处。
我的蠢徒弟啊,愚蠢的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只因他涉世未深,不明白现实的残酷与无奈,所以才会陷于自己的理想当中。
事非经历所不能明白。
对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所会选择的路了,可为什么?我还会传授给他武艺呢?
师父拿起酒杯,让温热的酒流过咽喉。
是啊,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叶鸣风下山后,很快就遇到了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吃饭。
师父清贫度日,下山后自己身上自然没什么盘缠,口粮也快吃完了,得挣钱吃饭啊。
叶鸣风盘算,我一身武艺,要是有哪个村庄受土匪迫害,我就帮他们铲除土匪,到时候村民必然对我感恩戴德,还会赠我一些盘缠,岂不美哉?
这么想着,叶鸣风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
里面出来个中年男子,“你找谁啊?”
叶鸣风一见屋子主人是个汉人,自然心里高兴,便道:“在下名叫叶鸣风,想讨口饭吃,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强盗啥的,我给你们摆平,你们给点报酬就行。”
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叶鸣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毛都没长齐,拿把破剑就想着当大侠了?告诉你,强盗没有,倒是俺们家正好有一堆柴要劈,你劈了,我就给你饭吃,给点工钱。”
“什么?劈柴?”
“怎么,不愿意,不劈拉倒!”说着男子就要把门关上。
“行行行,我劈我劈。”因为实在饿来不及了,叶鸣风接受了劈柴这个活。
在山上随师父练武时,劈柴挑水这些粗活自然没少干,所以这次劈起柴来自然是驾轻就熟,一盏茶的功夫,柴就劈好了。
“喂喂喂,油放少一点,油留着咱们自己吃,给那个娃干嘛?那个娃只要饿不死就行,不需要让他吃好,他只要有吃的就会给咱们干活,就一个愣头青。”
男子在厨房里和做饭的妇人交代这些话时,正好被门外的叶鸣风听到。这男人以为叶鸣风劈柴肯定要不少时候,此刻一定还在院子里劈柴,所以说这话时并不避讳。
这话一听,叶鸣风当即火冒三丈。这男子出来看到叶鸣风柴火这么快劈好了,喜出望外,赶紧把饭菜端出来给叶鸣风吃,叶鸣风一看,好家伙,什么菜嘛,就是水煮的青菜和萝卜,一点油腥子都没有。
这男人还大言不惭的笑着说道:“这些我们家人都舍不得吃,先给你吃,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叶鸣风表面点点头,心里就在想:你唬谁呢?
“请问我的工钱怎么算?”
“一月一给,你这个月干的好,工钱少不了你的,放心。”
“知道了。”叶鸣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嘀咕:你这菜连一点油的都不舍得放,到时候我工钱肯定也是九牛一毛,还想用这点工钱绑我一个月,我呸!别想剥削我,我要给你干一个月算我脑袋被驴踢了!
当即决定傍晚时分施展轻功,跳墙而走,招呼也不 打。
叶鸣风初入社会第一份工作就遇到黑心老板,当天就果断跳槽,不过裸辞,没下家,他心里也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当初在山上师父面前意气风发,说什么要救人救百姓,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救谁?
忽然荒野里传来一阵狼嚎,三头恶狼袭来。
五胡乱华时期,中原汉人十室九空,致使千里无人烟,昔日繁华之地此刻已是豺狼虎豹遍地走。
叶鸣风抽出长剑,刷刷刷三剑,将三头恶狼全部刺倒。
难道我这剑只能杀杀野兽了吗?
行了数里,身后传来一阵呼叫:“壮士留步!壮士留步!”
叶鸣风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胡人男子,胡人男子道:“除掉恶狼的是少侠吗?”
“不错。”叶鸣风让男子看了看剑身的血。
“哎呦,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是哪族人?”
“我虽是羯人,但现在已经不像我的父辈们那样骑马打仗,我现在和你们汉人一样,种田耕地,这几头狼把我们村的牛咬死了好几头,我每天都为这个烦恼,今天正准备去邻村请猎户打狼,不想半路上就看到这几头狼的尸体,真是高兴极了。”
“那你找我有啥事?”叶鸣风一听此人是羯人,自然生了三分厌恶。
“我想好好谢谢少侠,请少侠务必来我家中一坐。”
“不必了。”
“少侠家住何方?”
“浪迹天涯。”
“我名叫徐石,我看少侠衣裳破旧,我家正好有几件衣裳可赠与少侠,另外,本来应该付给猎户的钱都给你吧,作为答谢,请少侠务必笑纳。”
叶鸣风一看此人虽是羯人,但态度挺诚恳的,不如跟他一去,如果他有什么坏心思,自己便一剑杀了他。
到了徐石家中,两人聊起天来,叶鸣风说起自己的情况,徐石提出建议,“我觉得叶少侠小小年纪,武艺非凡,待在村子里做杂活实在太屈才,既然你会剑法,不如加入军队,为国效力,打得好就会论功行赏。”
叶鸣风摇头道:“赵国是你们羯人的,我不想为羯人效力。”
徐石苦笑道:“是啊,当今皇帝残暴,对汉人百姓暴虐无道,自从我们羯人入主中原以来,和汉人就成了仇敌,我平常见到的汉人虽然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可背地里绝对都骂我是羯贼,我希望两个民族能结好,这样一直仇恨下去,我们大赵是没有希望的。”
“那不容易,毕竟羯人打过来时,屠杀了那么多汉人,双方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开,我的父母亲人全死于羯人之手,你让我别恨羯人,我还真做不到。”
徐石叹道:“确实,叶少侠,你也恨我吗?”
叶鸣风摇摇头:“因为你是羯人,所以我对你自然没好感,但我父母亲人不是你杀的,虽然我恨羯人,但不恨你。”
“好,叶少侠说话不拐弯抹角,很直白,我喜欢。说实话,我平常遇到的那些汉人,说话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说话弯弯绕。你既然不愿意加入大赵的军队,倒有另一个去处适合你。”
“哪里?”
“乞活军。”
“乞活军?”
自西晋“八王之乱”以来,战乱频发,大量农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自发或者被晋朝廷的刺史将领等官方人员组织起来,形成一股股颇具势力的武装力量。其中巴族人李特率领部分流民来到巴蜀,建立流民大本营,不断吸收投奔过来的流民,与西晋分庭抗礼,李特之子李雄以此为基础,建立了五胡十六国中的第一个国家——成汉。
在这种情况下,以汉族流民为主体的武装组织“乞活军”也应运而生,五胡乱华时期,中原大地民族矛盾空前激烈,乞活军的主要活动也从军阀混战转变为抗击胡人,多年来,乞活军先与匈奴人的前赵帝国厮杀,前赵灭亡后又和羯人的后赵帝国相争斗。
从徐石口中了解到乞活军这一存在后,叶鸣风决定入伙,确实,就像师傅所言,一个人走入这乱世毫无作用,必须加入一方势力。乞活军是汉人军队,又和羯人是死敌,自然让叶鸣风好感倍增。
“照这么说,乞活军是羯人的敌人,你一个羯人为什么推荐我过去?”
“唉,我何尝愿意如此,只是我们羯人确实残暴无道,汉人会造反也是必然,不过我听说皇帝石虎已经病入膏肓,希望新皇帝可以仁义治国,化解两族的仇恨,相信到了那一天,乞活军也可以放下武器,到时候我们两人把酒言欢!”
辞别徐石后,按照徐石所指地方,叶鸣风立即投奔乞活军。
手里拿着徐石所赠盘缠与衣物,叶鸣风心想:看来羯人中也有好人,反而之前那个汉人家为人刻薄,也许以后不可 只看民族出身,也应当打量这个人本身的人品。
从加入乞活军的那一刻起,叶鸣风正式卷入了乱世旋涡,他将会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