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个九墨居

文丘豸

我常常憧憬,如果我有一处房子,必须起一个有点诗情画意的名字,就叫九墨居吧。

懂画的人一定会质疑我:墨分五色,何来九墨?

我笑而不答,因为,这个答案只能藏在我心深处。

一、

幼时,刚刚懂事,我便喜欢涂鸦。手及之处,哥哥的书和本子里边到处都有我的“大作”。哥哥们无奈,便会向妈妈状告我。妈妈每每总是嗔我:“这孩子,真能霍霍!”

这能怨我吗?这是父亲给别人写掬魂码时画的人头鬼脸勾起了我的好奇,更是村中的眼镜老饱学写对联惹得祸!

及长,上学了,我依然涂鸦不止,我的书本总会被我画得乱七糟八。三年级开始用钢笔了,别人用蓝墨水,我却独喜碳素。

美术课当然成了我的最爱,可那时,我还不知国画,更不知墨之神奇。

知道国画,是上了中学以后的事了。偶尔一次,看到了那一幅幅墨色淋漓的图画,一时间,我如痴如醉,爱不释手。

这时,我才知道了中国画中,墨分为焦、浓、重、淡、清五色。但我常常会暗暗地质疑:那变幻莫测的墨,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纷纭无限,百变千化,怎么会只局限于五色呢?


记得一个暑季来临,老爸从灶台上拔下家中的老铁锅,端到院子里,用铲刀刮锅底的黑尘。

我一见了便心生好奇,偷偷地抹在脸上眉上,还收集起来,装于破罐之中,兑上水,然后用笤帚头,往墙上涂抹。

结果,被老爸看见了,赏给我一顿“屁屁铁板烧”。

二、

我没去过江南,但我看过摄影家拍下的江南水乡的妙曼;在影视里,我领略过黄山武夷山那山峦叠嶂的烟云变幻。我多想有一支马良那样的神笔,把这景象描绘出来。


高中毕业后,我曾央求父亲让我去外边学画,但是家境的贫寒,父亲没有答应我。这叫我一度失落苦恼,甚至患上了神经衰弱,我觉得我的前方像变幻莫测的墨色一样渺茫。

1990年,我被学校派到县教师学校进行美术教师培训,短短的不到两个月中,我学习了素描、水彩水粉和国画,还有教材教法。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国画。

在结课的毕业典礼上,我信誓旦旦地下决心说,回去后一定要坚持学画。可现实的残酷,经济上的困扰,更主要是自己的意志不坚定,我的决心都一次次遗落在家乡的碾盘上了。

我曾无数次梦见自己成了画家,挥洒之间,一幅幅妙曼的丹青出于我的笔下,而醒来后的失落,又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滑稽可笑。

现实中,我是个惰性十足的人,想学画多次,买了颜料和宣纸,却一直束之高阁。

我总归结于生活的压力,我总以繁忙为籍口,其实还是我爱得不够深沉。看丹青妙手挥洒时内心的骚动,只能激起一时的澎湃,激情过后,便惰意阑珊了。

三、

我的画家梦终于搁浅,我的兴趣开始转移,渐渐喜欢上了书法,好在依然没有离开对墨的喜爱。每次去县城,我都会去书画用品商店买回几瓶墨汁,供自己练字使用。别人收藏好烟好酒,我的书柜里不会没有几瓶墨汁。

两千零四年,我去天津等地做暑假兼职。每次回家,我的行囊中都会有两瓶墨汁。我在使用时,常常不忍心丢掉剩余的残墨,再倒回原瓶里,结果导致墨汁变质,每次打开瓶盖,臭气溢满屋子,别人掩鼻说臭,我却浑然不觉。

来京办了自己的书法班后,用墨量大增,每次都要购进几十瓶藏于柜中。每次打开,看着一排排一瓶瓶的墨汁,我竟然觉得自己很富有。

有一回,一个家长带着孩子来教室咨询试听,孩子妈妈竟然捂着鼻子说屋子里墨味太大,怕孩子会过敏,无法忍受。我一听大为光火:如此墨香,都不知享受,还学什么书法?当下逐出教室。

四、

如今,老之将至,但偶尔兴之所至,仍壮心不已。然精力不逮,总觉力不从心。好在我只想娱乐,不求功名,不慕钱财,只求修心养性。

每日更文之余,挥毫写上两笔,或行或楷,或草或隶,亦庄亦谐,全凭兴趣使然。亦是从教者之必须,所谓教学相长是也。

但是,刻徒授业,我从不敢懈怠,唯恐有误人子弟之嫌。开班七年间,每逢六日,必须早早赶到教室,搽桌扫地,清洁环境。然后准备课件,恭候弟子们的到来。

我讲课授业,没规矩,无套路,兴之所至,尽情发挥。临帖摩碑,难免寂寞乏味,讲几段书史轶事,时下新闻,权作调解课堂气氛。孩子们不烦躁,爱跟我混,当为首要。否则把孩子讲跑了,我与谁共?

五、

书法之妙,妙不可言;书法之难,难于上青天。京城书家C志强说:书法是中国最难的艺术。我觉得何止中国,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有哪一种艺术能与之比肩?

单说一个字,就有篆隶楷行草五种写法;单说一种书体中,又有各种流派。如果能够把一家学透,也算大匠了。至于书法家之称,怎敢浪得?如果说大师,几百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

然时下书坛,乌烟瘴~气,群~魔乱舞。客座教授,名家后裔,嫡传弟子,跳~梁小丑,粉~墨登场。不过是争名夺利,好财卖脸。

我辈自知愚拙之至,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曾参赛,不曾投稿,不曾售卖,只为娱己悦心。

偶有电话打来说要帮我卖字,我自知拙字丑陋不堪,难悦诸君法眼,好言推却。其实我也知道对方不过是要从我的口袋里掏出几枚银两罢了。

还是玩玩就好,不必为虚荣所累。

六、

古人有云:书画同源。中国画和书法密不可分,尤其水墨写意淋漓尽致,与书法如出一脉。有人说,要想把国画画好。得有书法功底,否则难达至境。


我很喜欢写意山水,近实远虚,层层叠叠,浓浓淡淡,有大块的浓墨重染,有不着毫末的布白留空,何止五色之分?那万千变化中,富有无穷的意境,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意韵。

我渐渐懂得,布白既然是一种手法的表现,那无墨,不也是一种墨吗?

在汉文化中,九是个特别的数字,除了具有其他数词表示事物的数量和顺序以外,还常表示“多”的意思。九并不代表九次,而是多次;“九曲黄河”并不是说黄河有九道弯,而是有很多弯;“九死一生”中的“九”并不是死九次,而是历经多种磨难;“九牛一毛”中的“九”也不是说有九头牛,而是表示数量多。古人所说的“天为九天、地为九洲、月行九道、日有九光”中的“九”也都表示多。

所以我把墨色说成九色,似乎更加形象,更加合理。我们可以在技法运用中按五色使用,但在形容墨色的表现力时,用九墨就更加贴切了。

所以,我说九墨不可以么?既然阔以,我的九墨居也就理所当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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