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3

娘,您真的不认识我了?

        母亲不认识我了。写下这几个字,我拿笔的手突然有些颤抖,泪水溢出了眼眶。是啊,91岁的母亲,自小给我暖,予我爱的母亲真的不认识我了。

        她患了老年痴呆症,又双腿疼痛,卧床已近四年。尽管精神尚好,思维却已完全错乱,一切似乎重归于零。问她多少岁了,她会说自己三十岁了,不年轻了。明明在自己家里,她却说要起来回自己的家。刚吃完饭,转眼就又忘记吃的什么。有时自言自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

        病床上的母亲宁静而安详,沟沟坎坎的脸上盛满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曾经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她已认不出她的亲人,认不出她的儿女了。

        生命的进程真是复杂。母亲的记忆一直很好,至今小时候学过的《三字经》和几十段顺口溜依然张口就来。谁能想到呢  ,有这样记忆力的母亲,如今竟不认识我了。

今天我去看她,轻轻推开门,习惯地喊了声“娘!”听到喊声,她漠然地笑着:“嫂子,快来坐”。边说边用一只状如枯枝的手拍着床沿。我走近她,把脸凑到她眼前:“娘,仔细看看,我是谁?” 她两眼空蒙地盯着我,笑着说:“你不是俺姐姐吗?”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哽咽着,拉起她的一只手摸我的脸,叫道:“娘,我是老大,是你的女儿呀!”她眼神亮了一下,伸出手给我拭泪:“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小庆子他娘吗?”我泪奔,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啊……”

        她曾经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儿女啊。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寒冷的冬夜,为了不让我们冻着,她搂着我们,把大半截被子盖在我们身上,而自己却冻着半个身子。她的棉袄总是薄薄的,我们姐弟几个的棉衣却总是厚厚的,暖暖的。粮食不够吃,她把盐炒糊了吃,野菜吃多了,吃肿了脸,却把仅有的一点口粮塞到我们嘴里。长大了,她巢里的鸟儿一只只飞走了,飞远了,她落寞的心里充满了牵挂。雨下大了,她着急,雪下大了,她担心,望着灰蒙蒙的天,总是一遍遍地唠叨:“老天爷,别下了,下得这么大,孩子们咋去上班呀?” 母亲家住一楼,门口临街,她天天坐在门外,望着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在等她的鸟儿们归巢。

          要说什么事最让母亲高兴,那就是儿女回家了,这是她灵魂的全部寄托。忙里忙外,累得腰腿酸疼也乐呵呵的。饭菜上桌了,她总是借故催我们先吃,儿女心疼她,拉她坐下,她却总是一个劲地说:“别管我,我不急”。二妹经常开玩笑地说她“奴隶当不了将军”。

点点滴滴,母亲给我的爱源远流长,仿佛滚滚的江水在脑海里翻腾,我的这支笔,又怎能记得下一二?

母亲老了,再也记不起春天,她的记忆里已没有了儿女的音容,但令我不解的是,有时她会拉拉我的衣服说:“冷啊,穿棉袄啊”。喂她吃饭,她总是说:“我不吃,你吃,你吃”。我的亲娘,原来在您残存的记忆里还留着您给女儿的温暖啊!即使您不再记得我,心里却仍是对我殷殷地记挂。

此刻,我坐在桌前,眼前晃动着母亲那慈祥的面容,不由感慨万千。母亲不记得我了,今后的岁月里还有谁能记得我的冷暖?抹一把泪水,我用孤凉的笔尖把痛苦抹在纸上,心灵似乎也因此而获得了一丝解脱。我知道,母亲在精神上已离我远去,她只活在独自构建的世界里,我不知还能再与她相处多久……

思绪如麻,泪如雨下。我想,即便如此,有母一日,我也泉有源,树有根,前半生我走不出您的视线,后半生您是我永远的梦。与您相依,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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